第三部分 禍華浪人湧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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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世英回到學校後,向大家敘述了他此行的經過,王名揚說道:“聽你這樣一說,我感覺那個蒼島不是什麼好東西,隻有滿腦子的日本民族主義和擴張思想。大概他們日本人都是這副德性,喜歡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趙為民對此也表示同意,說道:“不錯,蒼島對日本侵占東北不僅沒有歉意,反而認為理所當然,同時還美化戰爭,這對於一個商人來說實在是太露骨了。要我看,這家夥就是一個間諜,在私下裏肯定幹了不少見不得人的勾當,不然哪來那麼多經費又建醫院又造住宅的,而且還召集了那麼多浪人看家護院。”
劉世英點點頭,“你們說得都很有道理,蒼島這人不簡單,身上肯定藏有隱情。中日兩國此時已經交惡,日本人深入中國內陸,唯一的可能就是來竊取情報,為以後的全麵戰爭作準備,其他的都是幌子。我們必須對此加以防備。”
林君玉聽著眾人的議論,思考了片刻,說道:“那麼那個荷子呢,她為什麼和蒼島一起來中國,她又有著什麼樣的身份,我們應該怎樣看待她?劉世英,你和她接觸過,對她有一定的直觀印象,你是怎麼想的?”
劉世英回答道:“在我看來,荷子雖然是蒼島的女兒,但是蒼島似乎對她隱瞞了他們此行的真正目的。同時蒼島還向荷子灌輸了一些蠱惑人的想法,使荷子認為戰爭是合法化的,因此荷子可以說是受了蒼島的蒙騙。而且荷子對中國沒有偏見,她在血緣關係上和蒼島是一起的,但在思想上卻和蒼島有不同的立場。”
王名揚說道:“那我們怎麼辦?蒼島雖然嫌疑很大,但是我們沒有證據,政府不會因為我們的幾句話,就去監視和逮捕蒼島,哪怕他是日本人。”
劉世英說道:“沒錯,在蒼島露出馬腳之前,我們是無能為力的。我們隻有以退為進,盡量摸清他的底細,待時機成熟後,再想辦法揭發他。”
大家聽後紛紛表示同意,準備靜觀事情的發展演變,待機而動。
時間很快到了1933年,卻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空氣平靜地讓人窒息。但在這平靜下卻隱藏著不可預測的變數,如同暴雨來臨前的天空總是一片晴朗。
這天晚上,蒼島來到荷子的房間門口,敲響了屋門。荷子連忙拉開木門,把他迎進來,有些不安地問道:“這麼晚了,父親找我有什麼事?”
蒼島示意她坐下,說道:“沒什麼,想與荷子談論一個問題。”
“父親直接問好了,荷子一定如實相告。”
“荷子對劉世英君有什麼看法?”
荷子不知道蒼島為何問她這個,但還是回答道:“荷子認為,世英君非常出色,無論是他的才學,他的人品,還是他的武藝,都遠遠高於常人之上。他可以說是中國青年的代表人物,將來一定會成為中國的棟梁之才。”
蒼島聽後微微一笑,補充道:“還有他的相貌,他的風度魅力。所有這些,對於每一個接觸過他人來說,都很讓人心生好感。我說的對不對?”
荷子一聽頓時有些臉紅,說道:“是這樣的,不知父親為何說起這些。”
蒼島沒有直接回答,說道:“下次有機會的話,你還請劉君來家裏做客。和他上次的談話,讓我獲益匪淺,因此希望能夠與他再次暢談一番。如果由你提出邀請,而劉君能消除一些誤會的話,我想事情會變得輕鬆的多。”
荷子聞言十分欣喜,問道:“父親打算再邀世英君一談?”
蒼島點點頭,“是的,這次是有關中國武術和日本武術的問題,我想有必要聽一聽像他這樣的一個武術高手的見解,相信你找到他會很容易。”
荷子答應了下來,“是,荷子會努力的。”
經過一年多時間的發展,東島稀歪會的會員人數已經相當可觀,大部分重大學生都成為了該會會員,而重大組建的學生義勇軍則全部由其會員組成。劉世英於是改為隻向男生教授武藝,女生負責宣傳,文藝以及組織活動方麵的事情,以提高會員們的思想覺悟和理解見識,學生義勇軍則擔負著衛校衛國的使命。
又是一個周末的下午,陽光難得地驅散環繞在山城的濃霧,映襯出一片蔚藍的天空。劉世英帶領大家,照常來到中央公園練武。由於義勇軍們普遍對習武很有熱情,因此進步很快,劉世英甚至開始教他們習練棍法。正當大家熱火朝天地玩弄手中的棍棒時,劉世英發現荷子正在不遠處觀望,於是動作停了下來。
劉世英示意大家原地休息,然後捅捅王名揚,示意他往荷子所在的方向看。王名揚見是一名日本女子,說道:“她是誰,不會就是你說的那個荷子吧?無事不往來,看樣子她又要請你去她家喝茶了,記得給大夥兒帶些茶葉回來啊!”
劉世英笑著說道:“沒問題,我把我喝剩下的留給你……開玩笑了。我過去問問,看她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如果我走了,你就帶他們繼續練。現在你的功夫水平已經很高了,教他們應該沒什麼問題。回來後,我再告訴你們事情的經過。”
王名揚答應了,“那好吧,早去早回,我們等你的好消息。”
劉世英與王名揚互相拍拍肩膀,起身向荷子走去。
這時,王名揚又叫住了劉世英,說道:“你是最棒的。”
劉世英點點頭,“你也不差,事實會證明這一點的。”
王名揚與劉世英彼此會心一笑,兩人已經達到了某種默契。
荷子見劉世英走過來,連忙鞠了一躬,說道:“非常抱歉,剛才荷子看到世英君很忙,所以沒敢打擾。荷子今天來,是奉父親的委托,邀世英君再到府上一敘。如果世英君現在沒空的話,也可以改日再去,荷子並不強求。”
“不,我現在就可以去。隻是上次蒼島先生和我的想法很有分歧,不知這次為何還要與劉世英再談?蒼島先生作何想法,請荷子告訴我。”
“是有關武術的問題,他想聽聽你的意見。”
劉世英沉思片刻,說道:“那好,我們走吧。”
荷子見他答應得如此迅速,非常高興。接著,劉世英轉身向王名揚招招手,王名揚會意,向他伸出了大拇指。劉世英微微一笑,與荷子走出了公園。
這時荷子的專車已經等候在公園外麵了,兩人坐上去後,汽車迅即駛入了日本公館。待下車後,荷子再次帶著劉世英,把他迎進會客廳內。
蒼島在得到門衛通報後,早已在會客廳裏等侯。劉世英落座後,發現蒼島身旁還坐著一名武士打扮的日本人。那人穿一身白色的空手道服,正滿臉戒備地盯著自己看,充滿了挑釁意味。劉世英對他的眼光很是反感,但也不便說什麼。
蒼島命荷子上茶後,對劉世英說道:“蒼島邀請劉君來這裏的原因,劉君想必已經知道,蒼島也就不再贅述。在劉君看來,武術應當包含著怎樣一種人生哲學,,它的使用是否能解決一切問題?請劉君說出自己的見解,不吝賜教。”
劉世英不慌不忙地答道:“我認為,武術的創立是為了打倒對手,但是需要怎樣打倒對手,以及打倒怎樣的對手,卻是非常值得探討的。中國武術起源於民間,最初是為了防身護院,不受外人欺負。後來因戰爭需要,變成保家衛國,以及攻占他國的重要手段,中國古代有名的將軍大都練就了一身好武藝。”
“為了使武術得到更進一步的發展,以解決世間的矛盾爭端,民間許多能人異士長期苦心研究,創立了許多不同的武學流派,目的是為了懲治禍害百姓與國家的奸邪之徒,而非使其成為殺人越貨的工具。因此,中國的武術大多包含了深厚的哲學和人文思想,其目的是促進人類文明的發展,而不是將其毀滅。”
“武術不能成為武力的從屬,任何濫用暴力的行為,其實施者都會成為最大的受害者,人類的存在並非是為了自我毀滅。而縱觀日本武術,卻一味崇尚進攻,缺乏自控自律的精神。日本武士刀的特點是薄而鋒利,缺乏防禦能力,日本武士也隻會進攻,不懂得什麼叫做後退。因為在你們看來,那意味著恥辱。”
“受中國先秦俠士情結的影響,再加上日本特有的文化氛圍,造就了日本武士們舍身赴死的無畏精神。武士是統治者利用的工具,武士的生命被告知是無足輕重的,為了國家和君王的榮譽,可以隨時拋棄。在過去,這也許是一種令人誇道的行為,但是現在看來,卻是非常可笑和令人悲哀的做法。”
“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價值所在,不能因為他人的一句話就輕易舍棄生命,若是受到了誤導則更為糟糕。西方國家的進步之處在於,每個人都有生存的尊嚴和自由選擇的權利,那種森嚴的等級和君主專製製度,早已經受到唾棄。每個人都為他自己的信念而活,而不是因某些人的個人私欲不明不白地死去。”
“但是日本並沒有這種覺悟,在統治者看來,如果需要的話,所有人的生命都是可以隨意舍棄的。日本人對自己的生命毫不珍惜,也就對自己剝奪他人生存權利的行為毫無羞愧之心。日本人對生命的輕視,再加上對武力的濫用,以及神道神社對人精神的控製和蠱惑,已經促使自己走上了反人類的道路。”
“因此,日本武術已經喪失了人性化的一麵,淪為戰爭和暴力的從屬。日本人沒有用自己的武術,來解決和平息世界上的爭端,反而引起了更多更大的災難。你們踐踏個人尊嚴,隻服從群體的意願,但這並不表示你們就代表正義和真理。相反,卻會使自己的國民陷入集體癲狂,為獲得自己的利益而失去理智。”
劉世英說到這裏,停了下來。中村對他的話非常惱恨,想要起身教訓一下劉世英。蒼島卻嚴肅地看著他,打手勢讓他重新坐下,中村不得不服從。接著,蒼島問道:“照劉君所說,武術如果不能用於戰爭,還有什麼存在意義?”
劉世英回答道:“武術說到底是人類對抗不平等的產物,由於世俗規則的不夠完善,因此總是少部分人獲利,大部分人則遭到壓榨和欺辱。而武術的意義所在,就是為了消除這種不平等,但不能為了自己的私欲而置他人的利益於不顧。”
“武術追求的是一種共贏的局麵,每個人都憑借自己的能力生存,各得其所需。每個人都創造財富,同時擁有和使用財富,並且能夠救濟他人。而戰爭是一種用武力強迫他人服從自我意誌的手段,沒有明顯的道德準則,經常使利益向對其中一方有利的方向傾斜。這與武術所追求的平等互助的原則是相違背的。”
蒼島聞言陷入沉默之中,中村對劉世英仍然滿臉激憤,可能是他智商不夠過於無知,滿腦子隻有殺人和切腹的想法,聽不進其它的話。荷子卻對劉世英愈加欽佩,說道:“世英君的一席話使荷子茅塞頓開,大有勝讀十年書之感。如果今後有機會的話,荷子一定跟隨世英君學習中國武術,領略其獨有的魅力。”
劉世英點點頭,“謝謝荷子的誇獎,劉世英也期待就此與荷子交流一番。”
荷子聞言非常高興。蒼島聽到兩人的對話後,漸漸回過神來,說道:“想不到劉君年級輕輕,對武術的理解卻如此獨到,將來必定能成就大業,蒼島對此十分敬佩。隻是劉君現在已到成年之時,不知是否考慮過建立家庭?”
劉世英聽了十分意外,荷子與中村對此也感到非常不解,紛紛轉頭向蒼島望去。劉世英不知道蒼島為何要問及自己的私事,但還是如實回答道:“我對此事還不曾想過,大丈夫應當先立業後成家,現在考慮這些有些為時過早。”
蒼島微笑著搖搖頭,說道:“事實並非如此,提前建立家庭對於一個人的事業並無壞處,這樣可以使你更具備前進的動力。你的妻子也能為你提供一些必要的幫助,在你遇到挫折與打擊時使你重新燃起鬥誌,你也因此不至於孤軍奮戰。”
劉世英未置可否,蒼島詢問著說道:“不知道劉君有怎樣的擇妻標準,但我想性情相通,誌同道合者一定是劉君的首選。在我看來,荷子與劉君很有共同語言,相互間能夠彼此理解,是非常合適的一對。不知劉君意下如何?”
劉世英頓時一驚,不禁向荷子望去,荷子也是滿臉驚訝,似乎不敢相信蒼島會有這種想法。一旁的中村此時卻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欲要對蒼島發問,蒼島再次製止了他。荷子隨後回過神來,紅著臉問道:“荷子雖然對世英君非常仰慕,但我們隻是初識,彼此間還不甚了解,父親卻又為何這樣說呢?”
蒼島說道:“你與劉君情投意合,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來,隻是你們倆礙於情麵,不易說出來罷了。父親看到這等美事,自然要努力撮合,了卻你們的心願。希望兩位不要辜負了蒼島的苦心,早日結成眷屬,成為中日兩國友好的證明。”
劉世英這時清醒過來,婉言拒絕道:“劉世英感謝蒼島先生的美意,但是實在不能答應此事,劉世英對於建立家庭還沒有思想準備。正如荷子所言,我與荷子隻是普通的朋友關係,並未有進一步發展的想法和願望。劉世英所處的環境,以及所在的位置,都使我無法接受,希望蒼島先生能夠諒解。”
蒼島繼續勸道:“劉君何必有太多顧慮呢?男人應當對世俗的規則不屑一顧,勇於突破羈絆和阻擾,盡全力達到自己的目的才是。如果顧慮太多的話,很容易一事無成。劉君是人群中的精英,對於這一點,應當有相當大的感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