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為著驟然響起的G大調驚悚之時，宋黎雪下意識地退後一步。
     那人慢慢站起身，朝著她走來，於是周圍的人以她為中心，自動地空出一個圓形。
     氣氛保持著詭異的曖昧，在所有探視他們的視線中，她隻好首先抿起笑。
     “很榮幸意外見到您，紐倫貝格先生。”
     “並不意外。”
     他抿著線條漂亮的唇，低低吐著。
     “事實上，我一直在找您，宋小姐。”
     她微挑眉。
     “這件事，我們還是一會兒詳談吧。”她轉過頭，繼續朝著萊昂內爾招手。
     萊昂內爾一如既往地綻放著科西嘉島陽光似得微笑走來，在她的臉頰上印下一吻後，親熱地道：“繼續我們的原定計劃？”
     “當然。”她點頭，然後又瞅著始終注視著自己的男士低聲道：“不過我想可能要加上一位同伴。”
     “如果是紐倫貝格先生的話，當然歡迎。要知道能與您這樣的天才音樂家共餐，是我們的榮幸。”
     於是，三個人離開了美聲學院。
    
     在萊昂內爾的介紹下，他們就近選了一個不錯的餐廳。叫做lequatre-heures
    。這個詞在法語中，代表下午茶。
     雖然肚子很餓，但是宋黎雪仍舊隻是點了一客午後紅茶和羅浮金字塔。
     她下意識地並不想將這頓下午茶進行太久。但很不湊巧，他們選的是以美味和耗時齊名的法國餐廳，所以宋黎雪微微有些鬱悶。盡管如此，但必要的禮貌仍舊是有的。
     簡單的自我介紹後，紐倫貝格先生看著她，拿著MENU點了相同的東西。
     當三層透明玻璃器皿搭迭而成的羅浮金字塔送到麵前的時候，宋黎雪麵對著美味，開始綻放笑容。
     炭烤蔬菜帶橄欖油與胡椒香氣，蟹肉、細蔥與美乃滋組合的內餡，再以法式可麗餅卷起，最後是法國西南部加斯科尼肉凍抹醬搭配全麥餅幹。
     她吃得美滋滋，當回過神的時候，發現兩位男士正不約而同地看著自己。
     她有種被噎到的感覺，立刻咽下嘴裏的蛋糕。
    
     萊昂內爾忍不住笑了出來。
     “Shirley，你吃東西的樣子還是這麼可愛啊。”
     紐倫貝格正沉默地喝著咖啡，漂亮的手指執著咖啡杯，氣質很貴族。
     她終於想起正事，於是開口道：“紐倫貝格先生，關於您剛才想要與我探討的事情，請問是？”
     “請叫我阿爾伯特。”對方放下咖啡杯，瞅了一眼萊昂內爾。
     她立刻明白過來，微笑道：“這位是我的好友，也曾是同居人，我沒有什麼事情瞞著他，所以請但說無妨。”
     阿爾伯特淡淡垂下眼，蔚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憂鬱。
     “阿爾伯特。”
     為這他堅持的語氣，她猶豫一瞬。
     “阿爾伯特。”
     “事實上，我首先想為昨天的演奏會，向您道謝。”
     她點點頭，表示接受。但謙虛仍是有的。
     “那是我的工作。”
     阿爾伯特揚起俊俏的麵孔，直直看著她。
     “其次，我希望您能接受我的邀請。”
     她的心跳猛地停了一拍，想起了剛才在鋼琴中發現的莫名其妙的那封信。
     難道是他？
    
     阿爾伯特繼續道：“希望您能和我一起參加晚上的私人演奏會。”
     出於禮貌她不改如此問，但是仍舊忍不住道：“為什麼？”
     萊昂內爾因為她的失禮，在桌下輕輕推了一下。
     她卻麵不改色。
     阿爾伯特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尷尬，這是一個深沉的男孩，或者說，男人。
     “因為我希望您做我的校音師，和我一起出席。”
     宋黎雪沉默了半晌，最終道：“今晚我會出席，但至於後麵的邀請，我會考慮。”
     阿爾伯特點點頭。
     “那麼，八點我準時來接您。”
     說罷便起身離開。
    
    
     離開法國餐館後，萊昂內爾始終不言語。
     這倒不像他的性格，於是她問他：“你怎麼了？”
     “我覺得那個少爺是奔著你來的。”
     她失笑：“當然。”
     萊昂內爾皺眉：“不是工作，而是私人性質。”
     “怎麼，這是你作為GAY的第六感？”
     “算是。”對於已經出櫃的萊昂內爾來講，同性戀身份並不是什麼尷尬的話題。
     “哪裏得出的結論，完全不可取。”她不屑一顧。
     “你知道今天他突然主動來要求給我伴奏之後，說了什麼？”
     “什麼？”
     “他說，我的聲音，配不上。”
     “配不上他的琴音？”她皺眉。“真孤傲。”
     她複看了眼萊昂內爾，小心翼翼地道：“要不，我還是拒絕他的邀請吧。”
     “不，音樂家麼，總是有些脾性的。而且那個貴族出身的少爺，高傲似乎是本性。這並不令人意外，隻是我覺得，他意有所知。”
     她明白過來。“不會吧。”
     “我說過，他是衝著你來的。”
     萊昂內爾停下腳步。
     “總之，我有不好的預感。”
    
    
     結果因為萊昂內爾未知的擔憂，導致兩個人整個下午都沉浸在莫名低沉的情緒之中。
     宋黎雪仍舊在八點之前準備好了參加演奏會的打扮。
     衣服是萊昂內爾幫她挑選的，黑色鑲磚長款抹胸型晚禮服旗袍。這件衣服還是聖誕的時候萊昂內爾送給她的禮物，據說是他現任男友的傑作，對方是個在各大服裝周連軸轉的新人。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對朋友關心太少，不禁有些歉意。
     於是她踮起腳吻了吻萊昂內爾的麵頰，弄得對方一愣。
     “怎麼了？突然這麼感性？”
     “沒事，我隻是覺得有些不安。”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演奏會？”
     她想了想。“不了，還是我自己去，今天就拒絕他，以免夜長夢多。”
     恰好門鈴響起，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看了看落地鍾。
     萊昂內爾搖頭苦笑：“又一個準時到可怕的德國人。”
     她被他的表情弄得盆小，起身去開門之際，萊昂內爾卻拉住她。
     “不得不說，他的鋼琴的確很優秀，所以——”他沒有說下去。
     她打斷他。
     “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
    
     開門的時候，她為著眼前優雅的少年晃了一晃。
     街燈朦朧的光芒打在他沉默的側頰，高挺的鼻梁上那雙清澈蔚藍的眼眸正看向遠方。
     仿佛他等著她已經數個世紀那樣久遠。
     否者，沒有一個人，會這樣寂寞而沉默的等待。
     宋黎雪仍舊在出神之際，阿爾伯特已經朝著她問安。
     他紳士地為她打開車門，然後靜靜等著她。
     於是提起禮服長裙，她走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