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愛,傾覆  第1章 似海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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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斷的嘴巴裏不停有血湧出,就像開了閘的河水一樣。
    紅色的血水滾落到白色的禮服上,點點滴滴似燒著的火。
    權·修宜握了斷的手。他的掌心裏還有一隻破損的白色瓷杯。
    “聽好了,”斷用他另外一隻手掰過權發硬的脖子,盯著他道,“這是我最後僅剩的時間了。不要浪費掉。讓我細細再看你幾眼。”
    斷清亮的眼神明澈透骨。權覺得他無處躲藏。
    “杯子上麵抹了毒藥。再過幾分鍾,我就真的會變成一個傻子。你說過你會好好照顧我的。即便你沒有說過,那你也必須照顧我。因為這是你們權家欠我的。我逃出來之前呆的那個地方叫清都。你聽好了,是清都,”斷在血色的唇邊綻開一個笑容,低低訴道,“一直看守著我的那個人和你一樣有一頭火紅的發。在黑水關時和你們的見麵,我的眼裏其實隻看到了你的發。你燒得我摧肝裂肺體無完膚。當時我想如果我不能動彈清都的帝君,那麼你們權家應該可以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可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我也已經身不由己了。這事我根本不該找你的。”
    斷的聲音已經有點變調。權聽得出來他先前咬下去的那片小小的瓷片正在他的喉嚨裏來來回回地切割著,造成痛苦。權想阻止他說下去,卻是不能。
    斷的額頭上因為痛苦密布了汗珠。
    “你如果要報複的話,至少要讓自己先活下來啊。”權抱住斷輕顫的身軀,語不成調。
    今天是他們的婚禮。
    外麵的廳堂上坐滿了臨德郡王邀請來的客人,以及禦座王北辰·律。
    今天本該是個大喜的日子。
    而且權也很認真地思考了他和斷的關係。至少在走進這個房間之前,權覺得這場婚禮於他已經沒有一絲為難了。
    “隻要熬過今天,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清都都不會過問的。”權急急地解釋,急急地挽留,“我不知道你以前的故事。但是我知道清都其實是來確定你是不是他們要找的禦座王……”
    “我是。”斷打斷了權的話,癡癡看著他道,“我本該是的。我有一隻小小的鳳凰。從我很小的時候就跟著我了。雖然醜了點,但是它一直陪著我。清都是否是真的要來確定我的身份,我想你的臨德君上會比你更清楚的。要不然他幹嘛要逾越身份地去請北辰·律來主持這場婚禮呢?”
    權看著斷,無話可說。此刻的斷顯示出他被諸神選中的特殊之處。他的聰穎,他的睿智,他的果敢,一覽無遺。
    “他們想要知道我是不是在裝瘋賣傻。”斷低笑起來,帶著一絲嘲諷,“清都從來不會讓任何一滴皇族的血流在外麵。他們不會讓我嫁給你的。他們看得出來,我絕對是不想你死的。如果我夠聰明,如果我的瘋傻隻是裝的,那我就應該拒絕這樁婚事來保住你。畢竟禦座王是不可能外嫁他人的。如果我真的是個傻子,那麼他們就可以安心地剔除我的封號。這樣,就算我已然外嫁也沒有多少影響了。”
    “那你可以繼續裝下去啊。”權·修宜此刻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了,一腦門的汗。
    斷搖了搖頭,似乎是在笑他的天真。“傻瓜啊!”斷點了點權的額頭,居然還有餘力笑著道,“他們早就懷疑我在裝了。再怎麼高明的偽裝總是會有破綻的。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如果要裝,那麼總有一天我會被識破。到時候,你權·修宜就得死。而這是我不想看到的事。其實,應該說正是我對你的不舍才讓我被懷疑了。”
    斷淡淡地把笑容擴大開來。
    他看去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純真。
    “如今的這個辦法可以說是最好最妙的一招了。”斷用帶著血絲的唇親了親權的臉頰,道,“我已經改變了要報複你的主意。所以,你欠了我後半生的承諾。記住了。”
    斷推開權禁錮著他的懷抱,跌坐到喜床上。
    為了權·修宜也罷,為了和他很談得來的禽林·歸也罷,抑或是為了那個跟他同病相憐的臨德君上,五月毒·斷已經沒有了退路。
    讓自己真正成為一個傻子。這個辦法想想就覺得愚蠢至極。可是眼前這個人炙熱的眼神,鋪滿了臉頰的焦躁不安,還有顫抖的唇都讓他覺得被諸神選上當禦座王的幸運還不及與這人相遇的幸運那麼讓他開心呢。
    權·修宜跪坐在原地看著堆錦喜床上打扮一新的新人一片一片地把手中的瓷杯咬下細細咽進喉嚨。他的內心針紮一般。
    權家到底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醜事?清都又和“毒囊”事件有怎樣的聯係?
    斷的恨意累積得艱辛,消散得卻很快。
    然而再多的問題,他都已經沒有辦法從斷的口中獲知緣由了。
    直到剛才,他才知道斷的武功遠遠在他之上,甚至超過了暖兒。
    他現在隻能跪坐在地上的原因一半是由於傷心震驚還有一半是因為斷在他剛剛進房的時候輕易封了他身上的經脈。
    外麵鼓吹的聲音綿綿地響起,似乎要開席了。
    斷放下空的手,微笑著朝權·修宜點了點頭。
    權僵硬地挪到他身邊。斷的手準確無誤擊在他的經脈大穴上。
    “再見了,修宜。”斷無聲地說了一句,便倒在權的肩上。
    “子見!”權扛起斷,起身撞出了房門。
    兩道淚揮灑開來,湮沒接踵而來的那一堆裏。無跡可尋。
    廳堂上的的臨德坐在北辰·律的下首,怔怔地望向那兩個著了白色喜服渾身沾滿血水的新人。
    受邀而來的鄉民們轟然炸開了鍋。有些膽小地早已跌跌撞撞跑出了大廳。
    子見衝了上去。一掰開斷的嘴巴,他就愣住了。
    “瓷片怎麼進到嘴巴裏了?有了傷口,他豈不是要被自己體內的毒給毒死?”子見大叫了起來。他氣急敗壞地搖了權·修宜的肩膀追問。
    “我沒留意。”權機械地重複著斷之前的囑咐,“我隻是逗他說那杯酒是合歡酒。隻有我和他才能喝的。轉身回去看時,他卻咬了那隻杯子把酒全喝下去了。”
    聽到還喝下了行毒最快的烈酒,子見就知道沒用了。
    風·流裹著黑色的侍衛服色中鬆下了緊繃的肩膀。
    盡管這事對眼前的這家人來說是不幸的,但他還是要感謝諸神讓事情發生了。要不然以北辰的性格,這場戲怕是不好收場。風·流還記得臨走的前一天晚上,他被禦主九燈叫了過去。如果是禦主蘇葉,那麼即便是他叫人抽他一頓鞭子,風·流都不會太過動搖。可那是禦主九燈。他被晾在殿外跪了兩個鍾頭後才被叫進去。那明著叫候駕,實際上禦主隻開口一句話那裏麵的意思就全在了。
    “出去這趟,照看好你那位主子。”
    照看得不好,那就不是罰一下的問題了。
    北辰深吸了一口氣,籠在寬大袖中的手反握住身後人的手,緊緊捏了捏。
    如果這孩子索性就此丟了命,或者也可保住權家上下外帶臨德的一條命。
    北辰自問不是一個天性涼薄之人。可是事情發展至今,他也無法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了。
    一向不問事的蘇葉君上特意瞞著文惠帝對他一再叮囑。再後來,聽到九燈君上把風·流叫了過去,北辰就知道那是在敲打他的。
    在七情都看著權·修宜如何如何哄著這個孩子答應下婚事時,莫說心細如塵的安溪,就是他一向大大咧咧的北辰·敬德也是看得出個中意味的。
    眼下,隻能說這個孩子實在是諸神選中的良才。這份果斷和狠心讓人頭皮發麻心存敬畏。
    “救得了嗎?”北辰職責所在地勉強問了一句。
    子見搖頭,“聽天由命。看諸神是要把他收回還是放他一條生路。”
    臨德的眼睛裏布滿了紅絲。權·修宜抱著人跪在他腳邊。這讓他幾乎快要崩潰掉。
    這世界上就不能容許有那麼一日的快活讓他享受嗎?
    臨德詛咒著自己,一邊拉起權僵硬的身體。
    “去,把他送屋子裏去。畢竟也曾經是諸神的寵兒,或者還有希望。”
    安嬤嬤和老管家見狀隻得開始清場。請來的客人一個個被好生打發走。還有一些不明就裏的鄉民們,都要善加撫慰。省得他們到外麵去說三道四。
    安嬤嬤本想去臨德那邊討個說法。看到賓客散盡的廳堂上自家主子煢煢孑立的身影,安嬤嬤不由得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肉回身出去了。
    大總管離應付這種突發事件時倒表現得調度有方有條不紊。送走最後一個賓客後,他還不忘到廳堂裏請還在位子上呆坐著的禦座王和郡王爺回屋就寢。
    “斷少君已經送回了屋裏。少爺正陪著呢。其他幾位少君除了子見少君卑職都勸說著送回屋裏去了。您二位放心。斷少君雖然沒福當上禦座王,但是總還是個非凡的人。總不至於就這麼沒了的。主子身體不好,皇爺您也是千金之體,千萬要保重啊。”最後,大總管一個總結呈詞把所有人都說得服服貼貼。
    喜氣洋洋的大廳上,最後一盞琉璃燈噗地滅掉。
    打掃的小丫頭打了個哈欠懶懶地關上了門。
    似海的恩怨也就這樣沉進了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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