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繁花 第29章 落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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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腕表上的緊急求助信號,救護車很快就到了。
止血劑什麼的我早就給書成注射了。所以,抬了他上車後我卻發現我什麼事都不用做了。
我再次麵臨一樁有生以來最討厭的事:等待。
以為接到診斷報告書之後,我永遠也不用再受這種折磨了。可笑的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一路上,護士長一直絮絮叨叨地在罵我沒有職業道德、職業素質、職業修養。最後,就差沒罵我沒人性了。
其實也是啊。就我現在這副手足無措失魂落魄的樣子哪裏有半點國家一級醫療急救誌願者的樣子。
書成被推進手術室之後,很快有人找了來。不過,來到人不是豐山書院的。
林·絡一臉不耐煩地進來,身後還有一大堆穿著黑色勁裝帶著臂章的人。兩個褐衣的人躬身站在他身後。那裝扮越看越像是電影裏的宮人。
“書成在裏麵?”林·絡打著唉聲問。恨不得我告訴他裏麵的人已經搶救無效死亡了。
我聳了聳眉,道,“怎麼你來的?”
“名義上,我跟他有過婚約。”林·絡長吐了一口氣,悶悶地道,“君上硬逼著我來負責的。”
他身後的宮人扯了扯他的袖子,斜睨了我一眼。
我聽得糊塗了。這是什麼跟什麼?書成不是跟清都有關係嗎?
於是,我盯著林·絡問,“你是誰?”
“問得好!”林·絡笑了起來,無法抑製,“可我不知道。”
和林·絡糾纏了一回,我的神智開始有點迷糊。正在忙著清理思路,急救室裏突然衝出來一個人拉住我就往裏麵拽。
“幹嘛?”我隻來得及喊了一聲。身後那道門已然關上。
手術室裏一片安靜的雪白。護士們急急匆匆地在各種儀器間走來走去。主刀的醫生不無鄙視地對我說,“你不是誌願者嗎?閉上嘴。按照護士長說的做。”
一個護士利落地給我換好衣服。然後,洗幹淨消過毒之後,他們居然把我按在了書成另一邊的手術台上。
看那架勢,他們居然打算讓我給書成輸血。
我驚了起來,急忙喝止拿著針管瞄準我手臂大動脈的護士,“不行!”
護士們一致地回瞪了我一眼。出於常理地嘲笑我這個“膽小、不負責任”的誌願者。
醫生沒有回頭,卻停下手上的工作說,“他失血過多,本市的血庫裏像他這類血型的血液不足。我們查了資料,眼下找得到的跟他匹配的人也就你了。而且你是誌願者,即便有別的人可以輸你也應該是首選。”我愣了。我的血型是極為少見的負乙型陰性。算是稀有血型。原來,書成也是。
我慢慢躺回台上。
門外的林·絡不知道會作何感想。但是,我好想突然明白過來。書成跟我說的那句話。擁有我的方法嗎?這也許就是他的辦法。
我安心下來。
既然如此,不如一起吧。
身側的書成臉色蒼白,眉眼間的線條卻是堅韌的。
我已經沒有太多可供仔細思考的時間了。或者,書成的辦法是最好的了。
針管透過皮膚帶來了一絲涼意。感覺有什麼東西沿著血管熱乎乎地往外流淌著。
不是血液。
是我對書成的,想念吧。
感情汩汩地隨著血液一起流出,而我的意識則慢慢地消失在甜蜜的相思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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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找回意識的時候,我發現我已經無法睜開雙眼了。耳朵裏聽到的是書成微弱的哭泣。
我試圖抬手,卻沒有成功。書成應該就在我的身邊,我感覺到他的呼吸。
莫非是因為大量輸血讓我的大日子提前來臨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
幸好,所有該做的準備都有了。幸好。
“輝?你笑了?你醒了嗎?”書成的聲音響起,嘶啞得失了所有珠玉之聲,卻充滿了驚喜。
最後的日子,居然不能好好看一眼書成了。我的遺憾大約就是這點了。
幸好臉部肌肉還能勉強動一動。於是,我又笑了笑。
書成興奮地立刻叫來了醫生。然後,我聽到了方·旗的聲音。
幾雙手在我身上加諸了許多儀器。一輪檢查之後,我的眼皮被揪了開來。
很遺憾,我的眼前依然一片黑暗。
醫生們也發現了這一點。他們低低地討論著我的病情,最後都以歎息結束。
“所以,我認為把他交給我是最好的選擇。”在這個時候猛然聽到子見少君的聲音著實嚇了我一跳。
一雙粗糙的大手伸進被窩握住了我的右手。
我的左手邊應當是書成。右邊的這個人是誰?
那雙手的手心和虎口長滿了老繭。幹燥而溫暖。
我心裏有點鬱悶:這不是誠心欺負我嗎?
很快他們似乎得出了結論,周圍安靜了下來。
右手的溫暖包圍撤走了。書成微涼的手接替了“他”,執著地握著。似乎在挽留著我。
我無法告訴書成,我已經定好了他的死期。我想叫他不用擔心,也不用著急。我猜想那應該是他願意的事,所以並不後悔或內疚。
現在我已經失去了時間的概念。累的時候就睡去,也不知道外麵是白天還是黑夜,是春天還是冬日。
精神好的時候,會想想以前的事。尤其是舞台上的那段時光。書成當然也會不時出現在腦中。形象鮮明輪廓清晰,並沒有因為無法見麵而變模糊。
他的人也一直呆在我的身邊。
然後,有一天,我聽到他們在收拾一些東西。我被一個人抱起。雖然陌生,但是當我一碰到那個胸膛我就斷定:這個人是權·修宜。
他大約是陪子見少君來的吧。
一震一震地,是在下樓吧?幾點溫熱的東西隨著過大的動作滴到我臉上。
這個家夥真是不中用。才抱著我走了這麼一段路就累得汗如雨下了。會不會是幾位少君把他壓榨得虛脫了?我暗自樂嗬著,嘲笑著權·修宜少有的落在我手中的笑料。
驟然突襲而來的熱浪讓我氣悶起來。我咳嗽了幾聲。
原來已經是盛夏了。
幾聲鳥語啾啾裏,我似乎還聽到了聲勢頗為龐大的啜泣。因為聲源離得比較遠,我聽得模模糊糊,朦朦朧朧。
可是那幾聲尖銳的“花月老師”卻是清晰無比的。
是,他們嗎?
權·修宜的腳步頓了頓。我感覺到他似乎轉動了一下方向。然後,就是鋪天蓋地的呼喊我的聲音。
真的是他們。
木·周是我第一個正式收下的弟子。還有師兄和師姐們居然也來了。闊別多年,他們的聲音我依然記得。
更多的是我每每在我的舞台上能聽到的喝彩聲。我的舞迷們似乎來了不少。我很滿足地笑了。
大概是看到我的笑容了,權·修宜抱著我靠近了過去。聲音就更響了。
哭的聲音被勉強壓了下去,大多數人像在看我表演時那樣叫我的名字。有些年輕的還喊我“花朵兒”。
我最討厭這個綽號了。隻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聽著還是挺順耳的。
開心的時間並沒有持續多久。我胸口的憋悶越來越甚,最後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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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我再沒有機會醒轉過來。
即便是不能睜開眼地保持意識清醒都不能。
略略有點回轉的時候,耳朵裏嗡嗡一片。思考的脈絡也斷掉了。
最後,有一天,我突然感覺到了什麼。
指尖有點冰冷。
似乎還有涼涼的風拂過我的皮膚。
真的,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