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繁花 第25章 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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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的時候,郡王府的門口掛上了白色的奠幅。
有不少同村的人斷斷續續地來到王府門口焚香拜祭。
然而時近午夜,前來王府祭拜的官員名流不但沒有少下去反而多了起來。為了方便進出,大總管站在門口把好些村民遣散了。
小暖少君拉了我的手站在廳堂的角落裏觀望了好一陣子,才決定還是從後門走。
走的時候,門口正在一陣騷動之後沉入一片寂靜。我好奇地回頭一望,正好看到一個發色奇特的男子跨進門檻。他的手裏橫抱著一個人。因為狐裘遮身,我沒有看清楚那容貌。
小暖少君暗中拉了我一把,急忙把我扯過去。
匆匆趕到後院,權·修宜居然客客氣氣準備好了馬車等在那裏。我受寵若驚地朝他低了低頭。
“趕緊走吧。前廳一大幫子人等著招呼。我沒空理會你的。”他不客氣地把我塞進車裏,半晌又叮囑了一句,“外麵冷。千萬呆在裏麵。”
我嗤笑。
就你小子那點心思我還不明白?不就是讓我不要被人看見嗎?我還不至於這麼下賤,都不能入別人的眼了?
我哼了一聲,也沒有作答。
車子慢悠悠經過王府的大門前。我似乎又聽到裏麵一陣子喧鬧。略略打開車窗簾子,卻看到一個人被抬了了出來。灰白的鬢發邊鮮血淋漓。竟然是安嬤嬤。
我吃驚地一掀簾子打算跳下車去,卻被一雙大手著力推回了車裏。
“好好在裏麵呆著。”子歸少君的聲音沉沉響起,震得我眼發花。
車子外麵的燈光乍然暗淡了下去。車輪碾壓在結了冰的道路上發出咯得咯得的聲音。周圍沉入了一片靜寂中。連王府裏的悲泣都遙遙的,像隔著幾重天一樣。
我縮進車子裏,細細鑒定整個事件的奇特屬性。
“王府裏現在沒有人手。到了羽京我還得去接個人。”子歸少君咳嗽了一聲,有點費力地解釋了一通。
他人在外麵趕車,我自然是看不到他的臉色。不過光聽這聲音就知道他現在又多尷尬。
我也不是笨蛋,不會去為難他。
隻是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麼身份居然能夠勞動子歸少君親自為我駕車。權·修宜那家夥一定瞞了我什麼事情。
我愣了半天的神,才幽幽問道,“郡王走了之後,是不是要由權·修宜繼承爵位?”
子歸少君馬上做出否定,“郡王是嫁到權家的。修宜不是他的親生兒子,無權繼承。所以爵位現在要被收回了。”
我哦了一聲,接口道,“那郡王府也要被收回咯?”
“是的。”
“話說權家是哪個權家啊?居然能贏得一個郡王下嫁。”我帶著滿腔的好奇心問道。
子歸少君一笑,道,“是七情都的權家。或者你應該知道的,清都的家臣當中也有一家是姓權的。那是修宜的本家。”
我深吸了口氣。
七情都的權家。應該很好找才對。
鄉下的路是一片昏暗的。等外麵透進來一些光亮的時候,我知道羽京已經到了。
馬車依然停在舊城的北門口。因為舊城嚴格恪守著城門開關時間,所以眼下兩扇厚重的桐木大門緊閉著。
“城根邊有一些人家可以借宿一晚。今天隻好委屈你了。”子歸少君在臨走之前給我指了一條明路。我連忙抱著肩膀往那幾排平房那邊躥去。
半夜裏的冬風尖得簡直可以把肉都削下來。
我厚著臉皮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門。主人家看我凍得直打顫,嘀咕了幾句到底是把我讓進了屋裏。把人從暖被窩裏拖出來的事,我居然也跟在權·修宜的後麵做了一回。估計會被那屋主罵上好幾天。奈何天寒地凍,我也顧不上了。
能夠半夜裏起來應門的到底還是心地善良的人。屋主馬上叫醒了這家的女主人。給我燒水鋪被子。倒把我弄得很不好意思。
老式的木結構房屋到底冷了些。這天晚上我捂著女主人給我抱出來的新被子結結實實凍了一個晚上。天蒙蒙亮的時候,聽到屋外有了動靜我趕緊起來。留了點住宿費用給屋主,我就連忙道了謝走人。
趕著第一班開往新城的公交車,我在八點多的時候回到了青影的員工宿舍。
接下來的幾天,我幾乎是鼻涕眼淚齊流,咳嗽高燒不斷。
淩秋路幾天沒見我人影終於找到宿舍後才發現我的狀況,趕緊把我扔進醫院。一邊他還不停抱怨什麼工作量又得增加了,論文進度趕不上了什麼的。聽得我頭大如鬥。
拜托,好歹我也在生病啊?體諒一回吧。
誰知道他一瞪眼來了一句,“生病了?生病了為什麼不上醫院?窩在宿舍裏等警察來發現你的屍體啊?”
我被他噎得,病都好像加重了幾分。
我這不是燒糊塗了嗎?原本打算撐一下的,誰想到病勢來得這麼猛。
迷迷糊糊昏死過去之後,我渾然不覺地在醫院的病房裏躺了大約有兩天多。醒來第一張看到的臉居然是書成的。
他又換回了女裝。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兩道眉淡淡的,好像霧攏遠山。
我醒轉過來的時候,他正坐在我的床邊認真地削著水果皮。
見我張開眼,他的嘴一扁,又往上一揚,完全是一副想哭又想笑的尷尬臉孔。
“我要吃。”我盯著他手裏水盈盈的梨子要求道。
梨子是砸過來的,正好砸在我張開的嘴裏。我非但沒吃到,還被撞得門牙發疼。
我的喉嚨幹得快冒煙了,忍不住就抱怨,“你削來如果不是打算給我吃到,又何苦巴巴地跑到我的病房裏來。”
書成氣得白了一張臉,惡狠狠地拿手指指著我罵道,“嘴賤的家夥,活該你吃不到。”
“這家夥不僅嘴賤,骨頭還賤。”白·馥顯然是來看笑話的,他拎著一大袋水果進來恰好就聽到書成的這一句罵。
我瞪了他,顯然威力不大。白·馥笑嘻嘻地繼續拿我開涮,“你越是對他好他越是不領情。最好是拳打腳踢,他才舒坦的。”
書成不認識白·馥,朝他愣了愣神,轉而又走到我身邊。他撿起掉落在被子上的梨子開始一片一片削下來喂進我嘴裏。
我默然不語地張口,眼角卻掃到白·馥狡猾的眼神在我和書生兩個身上來回刷。
我就知道。
暗歎了一聲,我撇開頭示意我不想吃了。
書成坐到一邊慢慢地把剩下的半個梨子吃掉。我不好開口趕他走,就和白·馥閑扯了開來。
“你怎麼知道我生病了?”
“打電話給你,結果是小久接的。我就問了下情況。”某人聳肩。
“小久?誰啊?”很明顯,我從來不認識一個叫小久的人。
“淩秋路啊。”某人再次聳肩。
諸神在上,這個消息真是驚悚啊!
我當場嚇得打了個哆嗦。
“沒想到你這麼沒用。病得都住院了。我好像記得以前方·慈那女人再怎麼折騰你你都沒有生病過。這次是怎麼回事?”某人盛意拳拳地前來打聽八卦。
“半夜裏挨凍了。”我也有點莫名其妙。
那天半夜裏的這些許寒意還不至於讓我如此吧?
然後,我驀然記起來郡王已經過世了。
想到這個的時候,眼淚就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書成怔怔地看著我,手上的梨子汁水淌進了袖口都沒發覺。
白·馥擔心地晃了晃我,問道,“怎麼了?遇到什麼事嗎?”
“我在,誌願者中心,接手的,一個,一個病人先前,剛過世了。”我斷斷續續地說道。心中湧起的悲哀愈發止不住地隨了這些言語流淌了出來。
白·馥看著我,很久才說,“據說每個好醫生麵臨第一次病人死亡時都會覺得很痛苦。覺得自己沒有盡到責任。”
不是這樣的。
我搖頭。
應該不是這樣的。
我講不清楚為什麼自己會這麼悲哀,我隻好埋下頭嗚嗚咽咽地哭。
在郡王已經悄然離開很多日之後,我突然意識到死亡的意義。
慘白的病房裏,慘白的思緒捆綁著我。書成和白·馥的安慰一句都沒能落盡我的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