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繁花 第24章 喪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624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三天以後,我回到了羽京。
書成沒有給我打電話或者以任何一種方式聯係我。這是個好像現。
休息了一下之後,我還是決定厚著臉皮給郡王去回個話。臨走的時候看他的眼珠渾濁,似乎身體不太好的樣子。我略略有些擔憂。
可是,郡王府的電話一直沒有打通。
電話另一頭的忙音刺激得我神經一跳一跳地。
我等了好半天,以為郡王府或者在宴請賓客沒有接到也未可知。誰知道臨近傍晚的時候卻接到誌願者中心的電話。
聯絡員遲疑著跟我說,“曙嗣的那位病人昨天過世了。你是不是去看看情況。好歹照顧了半年了……”
我憋了半天才喘出一口粗氣,嗯了一聲就掛斷了電話。
不知道為什麼,胸口悶悶的。我消化了半天才明白過來:郡王沒有了。他死了。
於是王日間一幅幅生動的畫麵就突然跳進了腦海裏。他笑著的,愁著的,憐惜著的,還有冷漠著的……點點滴滴,刻骨銘心。
呆立了半響,我抓了外套奔了出去。
是了。好歹我也照顧了他半年了。最後一程總是要去送送他。即便被攔在門外,我遠遠地望一眼也算盡心了。
慌亂著丟了車票,摔了跟頭,扭了腳踝。這些我都沒有顧上。磕磕絆絆來到郡王府門前,抬眼就見到權·修宜叉手站在那裏,好像專程等人的樣子。
他瞪了我一眼,嘴角一抽。我以為他是想揍人了,急忙抱頭躲開。
“你來得可真早。”憤恨的,咬牙切齒的聲音。
我愕然。
“進來吧。”那人拉過我的手一邊往哭聲震天的院子裏麵拖一麵自言自語地說著,“好歹你也照顧了他半年了。好好送送他吧。”
這話說得很大聲,和他的神態截然相反。
大總管離哭喪了一張臉跟了幾步就停下了。
我跌跌撞撞地被權·修宜拖進了郡王一向住著的暖閣。閣子外麵的跪滿了人,嚎得天地色變。
安嬤嬤癱坐在暖閣的外間,臉上不見淚水反而有些悲苦的喜色。
我來不及細細查看就被推進了裏間。
郡王的床邊站著權·修宜那位當醫師的少君。小暖少君伴著斷少君坐在暖爐旁邊,臉色木然。
“正好,你來搭把手。”子見少君見到我像是見到救命稻草一樣,急忙拉我過去,“幫君上清洗一下換身衣服。”
我張了張口。底下拒絕的話在眼下如果說出口的話不僅傷別人的心也會傷了自己的心。我隻好緘口不語。
熱熱的水暖在爐子上。我絞了帕子伏上去替郡王擦臉。
似乎也就前幾天才見過郡王的,今天不管是看上去還是摸上去郡王確實是瘦了很多的。難道是花朝節那天郡王的化妝起了作用才掩蓋了他內裏的衰弱?
我是個經常化妝的人。郡王那天細致的妝容曾經嚇了我一跳。按說他是不可能化妝的。照今天這個結論來看,我那天應該是沒有走眼。
桃紅花色的妝容下,唯有那雙渾濁的眼睛出賣了他。可惜我竟沒有多留一個心眼。
擦完臉,我抹了把臉上的淚,轉首問道,“要不要我給他上妝?”
郡王的臉色蠟黃,就連臉上都枯瘦如柴的樣子。
權·修宜不出意外地瞪了我一眼,卻應了一聲。
我幹幹地撇撇嘴。往妝台上一翻找,除了一柄羊角梳子竟然沒有半點飾物了。
“我去找找。”小暖少君鬆開一直緊拽著的斷少君的手,說著就往外跑。
我看到他臉上鋪天蓋地的眼淚,心裏戚然。
一匣子的飾物被找過來時,我已經和子見少君一起給郡王穿戴好了衣物鞋子。郡王衣襟前別著的那支簪子是權·修宜從衣兜裏翻出來的。
他沒說那東西的來由,隻是堅持著要別上去。
我理了理郡王脖子裏那串項圈,開始替他上妝。
子見少君退到了一邊,不時望望我。
郡王的眉骨很高。通常這樣的人都是高傲的。我略略掃過,平複了一下眉峰的張揚。這樣他的臉看上去柔和了許多。郡王的嘴唇原本是很飽滿的,可惜眼下蒼白幹裂。我費了許多功夫卻始終不能盡善盡美。
“不錯了。就這樣吧。”權·修宜適時拉住了我,勸道,“他去的時候原本就痛苦。不用修飾得太過。應該讓所有的人都麵對真實的他。”
這話說得太過深奧,我聽不懂。我隻知道那句“去的時候原本痛苦”倒是真的。
郡王的雙手握著拳,怎麼都掰不開來。指甲都嵌到肉裏去了。且牙關緊咬,嘴邊的肌肉僵硬到形狀都快扭曲了。
如果不是我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做了一些準備,或許我會看到一個眼珠爆出的樣子也不一定。
這座郡王府,簡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上完了妝,權·修宜很不客氣地把我拎到一邊的角落裏去。
“待會兒來送君上的人會很多,你如果不想被趕出去就乖乖呆著看。”
我縮了身子,退到一邊。斷少君也被權·修宜扔了過來。
未及,郡王屋子裏的那架大屏風就被搬走了。通往外屋的空間大了許多。又有一些帳幔被掛了起來。
我驀然醒悟過來:郡王是已經嫁過人的,走的時候自然不能隨隨便便讓人去看了。
隨著外麵的一聲稟報,幾個人走進來跪下磕了好幾個頭才走。其中一個女人哭得肝腸寸斷的樣子,最後是旁人扶了離開的。
不斷地有人進來,走到帳幔外,跪下磕頭,然後離開。
有人在哭,有人在歎息。間或也有人一語不發。
“郡王府好久沒這麼熱鬧了。”說這話的人是斷少君。
我被他突然的呢喃嚇了一激靈。
他顫了顫肩膀,好像想哭,最後卻幹著聲音低語了一句,“以前他在的時候都沒有這麼多人來陪的。如今走了,反而記掛上了嗎?”
我一直以為斷少君是個白癡。今天這條理清晰的幾句話一時把我說得張口結舌。
正詫異著,外麵咚咚咚的幾聲沉重腳步聲衝了進來,夾雜了一個嘶啞的聲音叫道,“臨德!臨德!”
那個人是權·修宜親自陪進來的。隱隱綽綽地我看到他高大的背脊和雜亂的頭發。
那人沒顧上規矩,掀了帳幔就撲倒郡王床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哀嚎。
我注意到他腰間的一柄佩刀。那是法外人的標誌。沒有刀鞘,刀身早已鏽跡斑斑。奇異的是上麵掛了一支珠花。款式和材質居然和權·修宜讓我別在郡王衣襟上的那支簪子是一對的。
我正驚疑不定。帳幔外一個冷峻的聲音說道,“權大人是不是也拉一下。這樣子讓一個外人進去怕是不好吧。”
權·修宜驀然回身,卻擋在我麵前,反手一把把我的頭壓低下去。我正莫名其妙,小暖少君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站到了我身邊伸手壓住了我的脖子。
於是,我隻能低著頭聽到幾聲爭執過後人就走了個幹淨。
見人走了,小暖少君才溫言附耳對我說,“剛來的那位是清都的人,怕他看見你在裏麵有生出什麼事端來。你別介意。”
我撇了撇嘴。我當然介意不起來啦。
不過照王製,銜名郡王是在銜名公爵之下的封號,還當不起清都親自出麵的祭奠吧?
“君上的母親是興元帝的皇女。所以,興元帝特地派了人過來。”聽到我小聲嘀咕,小暖少君又解釋了一些。
對於興元帝,我印象中最深刻的不是別的而是他那位名為雲樓的公子。興元帝為了他已經有百來年沒有踏出過清都一步了。不離不棄的愛情佳話在一番渲染之下,幾乎是朝野共知,口耳相傳的。
“待會兒,我還是送你出去吧。”聽著外麵不斷傳進來的稟報,小暖少君果斷下了決定。
我望了望安靜躺在那兒的郡王,也沒有什麼多的感想。
該走的還是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