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繁花  第26章 人生最快樂的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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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院的時候,書成沒有來。倒是白·馥盡職盡責地前來義務勞動。
    淩秋路好像是被誰脅迫了一樣,滿臉不情願的充當著車夫。把我接到宿舍後他就猛地甩手給我一大堆課題和研究項目。
    “今年是最後一年,希望你的研究生能順利畢業。”他冷冷地交代了今年的目標,丟下白·馥就離開了。
    研究生的最後一年啊?時間真是過得飛快。
    白·馥朝我聳了聳肩,看我精神萎靡的樣子就失去了留下來嘮嗑的興趣。給我留了他公司辦公室的電話號碼,白·馥臨走時特別囑咐了我一句,“如果再有什麼緊急情況打這個電話。我是一直住在公司的。”
    他的眼很真誠。我很感激地送了他出門。
    回轉身,單人的小小房間裏便空蕩蕩的。
    打開包整理了一下,把該洗的衣物一一分類。又打掃了一邊衛生。一個下午的時間就過去了。
    屋子裏供著暖氣。我拉上細白的窗簾坐在沙發上,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淩秋路留下的資料隻起了個大綱,我翻了翻就丟開手。實在沒有心思。
    郵箱裏積了很多封信件,現在正堆在書桌上。最上麵的一封來自國家血樣檢測中心第九研究室。我已經有半年沒有收到過那邊的來信了。最後一次送血樣寄過去大約是去年夏天的時候。
    時間間隔太久,我有點害怕。不敢打開那封信。
    無奈之下,我起身坐到書桌旁。
    很早之前,每當我心浮氣躁的時候,令先生就會讓我去抄書。這法子挺管用的。
    從抽屜裏抽出一卷白浪紙,我細細地研了墨,開始背誦《蘭葉經》。
    很久沒有書寫的瘦竹體開始有點歪歪扭扭,略顯豐腴。抄謄得多了,手下就開始流利了起來。
    一邊抄謄著,一邊我的腦子裏梳絡起了將近三十年來人生中大大小小的事宜。
    今年過生日的時候,我該有二十八了。
    但是爺爺說過他撿到我的時候,我不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所以,我估摸著我的歲數應該已經有三十了。不過,這個問題誰會去在意呢?
    屬於花月·綠輝的二十八年裏,最開心的日子是什麼時候呢?我捫心自問。
    小山村的時光樸實而艱澀。方·慈的來臨是一抹無法忽略的亮光。我就像是被埋在泥土裏的種子,終於鑽出了地麵,見到了一個豐饒美麗的廣袤世界。
    然後,搖搖擺擺地掌握好了自己的命運。和方·慈決裂,換得一聲“忘恩負義”,以及自由之身。同時失去了最開始的夢想,和懷仁醫科大學擦身而過。
    跟石·輝最合得來,但是相處的時間卻很短。他的死亡把我推向了另外一段人生。被打碎的夢想有了重新被拚湊還原的希望。於是,我欣然接受。在緬懷著“王子”的過去時,我也在自己的道路上不斷前進。
    淩秋路是個嚴厲的好老師。
    方·旗是我所敬重的。
    和白·馥的重逢則讓我驚喜地發現我原來並不是一個人孤單活著的。
    不久之前我得到了一個應該是愛我的回應。
    這輩子我合該虧欠了書成的。誰讓我這麼自私,隻想著確認下來。卻堅守自己的陣地,不願意讓書成知道我的心意。
    曾經在去往豐山之前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在心裏計算著說與不說之間的得失。
    見到書成時,我卻啞然了。先前計劃好的言辭答辯一概派不上用場。擁了那人入懷,才知道自己早就相思刻骨。於是,抽身離開就成了唯一一條險路。
    為什麼要叫這是險路呢?
    坐在桌前,我在墨香中回過味兒來。
    難怪呢。到現在為止,心還在隱隱作痛。這丟魂去魄舍命割肉的方法不是“險路”是什麼?
    既然所有的心願都滿足了,照理說我也應該心安理得快快樂樂了。可是為什麼,想著“開心”的時候滿嘴巴都是苦味兒呢?
    悄然間,郡王的儀容又出現在腦海裏。
    我很奇怪。照理說我隻是照顧了他半年。盡管這半年裏,郡王對我青眼有加,各種各樣的恩賜不必說了,每天光是聽著他和煦的言語都讓我有了念家的衝動。以至於在遇到書成之後一度搖擺不定。
    在郡王府的那段時日裏,上麵有郡王的慈愛,同一輩的幾位少君也不拿架子,就是和權·修宜吵嘴的那幾次也是另有一番滋味的。
    擱下筆,打開白色的信封時,我最後想到了村裏的爺爺。
    諸神在上,千萬保佑我在他之後死去。
    信封裏麵薄薄的就一張紙。
    宣判給我的是死刑。
    那種病第一次發作的時候我已經被方·慈帶到了白鹿書院。突然燒起來的我把令先生嚇了一跳。因為這病來的快去的也快,所以連令先生都隻當做是意外,沒有留意。
    後來,隨著年歲的增長,病發的次數就多了起來。
    比較嚴重的一次被白·馥瞧見的。他背著我立馬去了醫院。我發著高燒,渾身骨頭都在疼著。所有的鎮痛劑退燒劑下去,不見一絲效果。我咬著牙硬撐了一整天才熬過去。
    然而那次過後,病情卻朝著跟原來不一樣的方向發展下去。原本以為我會因為越來越頻繁的病發不是發燒燒傻掉就是疼死掉。意外的那病的頻率雖然沒有減底,但是痛苦的程度卻是越來越輕。隻是,我昏睡過去的時間卻在逐步加長。
    我當時好歹也是個準備懷仁醫科大學入學考試的學生,當然知道這不是什麼好現象。逐一分析了過往的病曆之後,我覺得是我的血液裏除了問題。那是自己曾經專攻的學科。第一份血樣是我拿去羽京市立第一醫院的化驗室裏做了檢測。化驗室的老師是令先生介紹的。我跟在他後麵細致分析了自己的血樣。結果很讓人吃驚。
    老師對那些超出平常標準好幾倍的數據大跌眼鏡。我走了之後,他又獨自分析了很多天。但是除了那些驚人的數據,他得不到任何結論。
    最後,他建議我把血樣送到高一級的血樣研究中心去。就這樣,輾轉兩年之後,我的血樣和病曆被送到了第九研究室。研究室的醫生曾經讓我去做過一個全身檢查,因為各種原因沒有成行。之後就音訊渺渺。
    不時寄過來的書信會給我帶來一些藥物和新的分析報告,並要求我寄去新的血樣。他們總結認為這是一種比較罕見的血液疾病,需要長期觀察。但是,依然沒有結論。
    時間久了,我就開始厭煩了。
    居然連自己得的什麼病都不知道,還有什麼意思?
    今天,總算他們得出了結論了。
    我沒期待過好的,但總是盼望著能比預期的要好。然而現實殘酷,那個結論是最糟糕的一個。
    我體內的毒素潛伏在血液當中,侵入血液循環。並且毒素不止一種,有些會侵蝕機體組織,有些會造成感染,還有一些正在侵蝕我的骨骼。那些毒素還在不斷的藥物刺激下發生了變異。
    信件最後的總結是:我的病情顯示進入晚期。並且沒有有效的的治療方法。
    “我們非常遺憾地通知您這件事。盡管我們分析出了您血液中的各種毒素成分,但是始終沒法確診。恰好年末的時候研究室來了一位師承黑水關的醫師,看了您的病曆之後他就斷定您是中毒了。毒名為‘夕照’,潛伏期二十年至五十年不等。毒發時高燒不退,且隨著潛伏期時間推移還會出現骨骼疼痛、頭痛等各種痛症。毒發後期,痛症減輕,昏迷時間加長。最後一次毒發時,中毒者將陷入長期的昏迷狀態,身體機能逐步衰退。最後可能會因為身體器官功能的不斷衰退而導致死亡。我們強烈建議您立刻前來研究室接受治療。希望能夠延長最後毒發的時間。”
    就這樣,我終於明白了我至今為止的人生中最為快意的一件事。
    那就是知道了自己了命運。
    不必再整日憂心了。
    我拾起筆,飛揚的魚龍狂書跳脫筆尖,瀟灑遊走。
    人生失意,十之八九。
    哀兮我生,快哉我死。
    一世一瞬,何謂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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