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我已經脫掉身上的衣服開始換裝。
    不止一個人的目光盯在了我的身上。朝氣蓬勃的青春體魄就像一塊燃燒的炭。
    高輔淡定的目光收縮起來，眼瞳發亮。
    他儼然是一個高級鑒賞家。他用目光撫過我肌肉勻稱的手臂，向下停留在弧度優美的腰部。
    我轉過身穿衣時，他的目光掠過我的肩背，又是一陣緊縮。
    “背上那個傷痕是怎麼回事？”高輔看來並不是一個喜歡八卦的人，這句話隻是脫口而出。
    基本上每個看到我後背傷疤的人都會脫口而出這個問題。我見怪不怪地聳了聳肩，笑道，“很小的時候就有的。看上去挺嚇人的。但是我幾乎不記得它曾經帶給我痛苦過。”
    高輔別開眼。
    專心於化妝師嫻熟手法的我一錯眼沒有看到大師眼中深埋的惶恐和局促。
    試鏡顯然是成功的。結束的時候每個人都用力鼓掌向我表示熱烈的祝賀。
    “嘿！真棒，你簡直是一流的！”
    “加油！”
    “這具身體讓我垂涎欲滴！哈哈。”
    “我更喜歡這張臉蛋。”
    是啊，在演藝圈裏這副皮囊還是很有看頭的。
    我把臉深埋進手掌裏癡癡一笑。
    “這是我看到過的最生動的表演。”
    高輔的評價在最後到達，卻給了我十足的驚歎。
    “知道嗎？”他對我說，“你的臉和身體是因為一個活生生的鮮明靈魂而耀眼動人。你的眼睛和表情都在說話。真是太棒了。你是一個立體的平麵模特。看著吧。等底片出來一定會讓很多人大吃一驚的。”
    高輔斜斜地坐在辦公桌上，一條腿撐著地麵。
    學徒們讚歎地點頭，凝視向高輔的目光讓他驟然光芒萬丈。
    他的確是大師。
    接著高輔北裏靖用他多年的經驗和令人驚歎的獨特視角細細地分析了我的個人條件和不足之處。一些學徒很快地根據大師的講解找到了一些以往的例子來做對比。熱熱鬧鬧的辯論再次展開。
    他們你來我往地發表各自的意見，時不時和高輔討教幾句。高輔則非常耐心地細細講解。我在一邊幾乎聽得呆掉了。
    “怎麼？好像很不習慣這種陣仗？”高輔看我站在最外一層觀望，忍不住對我招了招手，“過來，今天你可是主角。”
    我局促不安地揉了揉鼻子，站到他身邊低聲道，“說實話，我還真有點不太適應。”
    “這裏的環境不好嗎？”高輔一邊問一邊不時地往辯論最激烈的地方投放炮彈，“不對不對。這個例子完全牛頭不對馬嘴。仔細想想三年前的那場秋冬時裝展。也是青影主辦的。”
    “以前拍完照就走了。師傅也不會多跟我說什麼……”我嚅嚅地不知道該怎麼表述現在心裏的想法。
    高輔看了我一眼，竊笑道，“果然還是不太適應啊。要知道這可是東川，或者說是青影的老傳統了。雖然我們這些人都被叫做大師，但是我們更多的時候願意把自己叫做‘老師’。學院派的作風就是以學生的成長為己任。也許在別的地方你根本找不到像青影這樣注重新近人員培養的演藝公司了。下次你去青影親自看看吧。你很快會了解這一點的。”
    我依然不太懂他的意思。畢竟先前的路走得太過坎坷，而他的言語裏太過滿溢的溫情讓我有種望而卻步的感覺。
    我訕訕地挪到一邊。
    那個緊緊圍繞在高輔身邊的人牆太過厚實熱情，我吃不消，也擠不進去。
    討論結束的時候，我已經站在落地窗戶邊發了一個小時的呆了。
    高輔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沒想到你還是個懂得禮儀的乖寶寶。居然還沒有走。”話語中調笑的成分占了八成，還有兩成讓我覺得古怪卻很舒服的……好像是憐愛。
    “您是不是跟我一起去見見老師。”我躲開他那隻明顯想揉上我腦袋的手，一邊提出建議，“我畢竟對這次的計劃不了解。老師是怎麼想的我也搞不清楚。”
    “你很怕王子嗎？”高輔的笑聲已經抑製不住了。
    見鬼的，他居然看出我的弱點了。
    是呀，要不是想到待會兒去見王子不知道該怎麼責問他我才不想在這裏傻站上一個小時等高輔過來找我呢。
    我賭氣地別過頭，抱怨道，“他老人家是‘王子’嘛。總是想出一些刁鑽古怪的主意來折騰我們這些學生。我還有一肚子話想要問他呢，就是……”
    “就是不知道該怎麼問出口。對吧。”高輔哈哈大笑起來，“看來石·輝做人還真是失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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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輔很負責任地陪了我回到東川。
    研究室裏，石·輝“王子”似乎擺好了陣勢專等我上門。
    “怎麼樣啊我這個學生？”他開門見山地問道，連多餘的客氣話都沒有。
    似乎是已經習慣了他那調調，高輔自來熟地窩進一個沙發裏。
    “到目前為止，還行。”他慢慢說道，“我說了我需要觀察。我不喜歡冒進。他的自身條件非常優越。的確照你說的，善加培養的話絕對是一個可造之材。”
    溢美之詞今天一天我已經聽得夠多了。我急切地想要知道為什麼“王子”會在推薦我申請國家醫療急救誌願者的同時讓我參加這種完全可以說是分散精力的活動。
    我張了張嘴，到唇邊的話被“王子殿下”單手攔了回去。
    “我知道你的問題。”石·輝非常坦然且悠然地說道，“先跟著這個計劃做下去吧。我在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就跟你說過如果錯失機會，你恐怕會在以後花更多的努力和事件才能獲得第二次的機會。看吧，就像現在你盡管非常想跟我同台演出卻完全沒有機會了。同樣的，我可以很確定的告訴你如果錯失這次的機會，你也會後悔的。”
    鬼才想跟你同台演出哩！
    我真想仰天長嘯一聲，伸手撕爛這個高傲家夥的麵具。真是太不要臉。
    爭辯無果，我最後隻得怏怏地告辭離開。高輔被王子留了下來共進晚餐。他們在餐桌上的談話我無緣得知，但我猜想一定是跟我有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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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說兩頭都不能放棄，我隻有打疊起十二萬分的精力來應對今次的人生重大轉折。
    時裝秀的彩排是十五天之後，方·慈那個死女人毫不矯情地把我當奴隸使喚。看在高輔的麵子上，我暫時不打算和她翻臉。但是苛刻的條件和涼薄的話語卻時刻在鍛煉著我的耐心和毅力。
    回到宿舍之後，我便忙於溫習功課。幸好，石·輝還是顧慮著我的身體的。他推後了一部分我的研究課題，把更多的自由時間讓給我。諸神在上，這個人還是有那麼一點可愛的。
    時裝秀如約而來。派給我的專職化妝師也是青影的人，非常熟悉青影的工作頻率。反倒是第一次參加青影活動的我有點跟不上腳步。
    總算三次彩排之後我漸漸度過了磨合期，開始有機會展示自己的實力了。
    正式表演那天，我在後台忙碌，居然沒有機會一睹外麵那足有一堵牆大小的巨幅海報。那上麵的模特可是我啊。真是遺憾得很。
    當天據說青影的發行部總監也到場了。可惜我沒有看到那位傳說中的黑天鵝美人。因為那天來的美人實在太多了。我幾乎看得眼花繚亂。
    盯著方·慈看好戲一般的嘲弄目光和高輔北裏靖無限期待的眼神我頭一次認認真真地想要幹好這件事。
    翻飛的衣服，掉落的腮紅，被扯斷的珠鏈……後台看似混亂的忙碌在高輔一道道命令下有條不紊地把一個個漂亮模特送上了前台的燈光下。
    那個舞台好耀眼。
    我走上去的時候，腳都有些發軟。
    心髒的律動跟上了音樂的節奏，我發現自己的思想已經不受控製了。
    我微笑著輕快上前，以舞者的優雅姿態頓住、旋轉。
    汗珠揮灑出去，迎著燈光亮成了星星一般的模樣。
    突然之間，真想這個舞台能夠不斷延伸出去，讓我一直走到盡頭。
    一片掌聲中，奢華綻放的舞台完滿謝幕。
    可我覺得我的靈魂好像被釘在了那座已經暗下來的舞台上。我空白著腦袋任憑別人擺弄著我，卸妝換衣。最後到底是怎麼會到宿舍的都不知道。
    真是太完滿了。
    我張大了眼睛躺在床上直到淩晨，身體實在熬不過疲勞的攻勢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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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的時候，我被王子的電話叫起。
    “我過來接你。我們馬上去高輔那邊。”
    王子說完話就掛了電話。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的我聽得一陣暈乎。
    迷迷瞪瞪地洗漱完畢，王子的車已經等在了宿舍樓底下。
    我尚沒有睡醒的腦袋在車開到高輔家見到大師時猛然就被刺激得清醒過來了。清醒得簡直讓人刺痛。
    大師躺在床上，臉色發白，已經完全沒有昨天晚上設彩飛揚的氣色了。
    “你坐吧，我有話跟你說。”他說著欠身坐了起來。垂落下來的領子裏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布滿了他的脖子和胸口。
    我低叫了一聲，淚水就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了。
    我發誓我雖然立誌要成為一名醫者但是從來還有實踐經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