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繁花  第1章 略略悲傷的開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8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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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花月的綠輝首日。
    我被置於一處山村。
    生我的人急於離開,並沒有留下什麼可供我追溯的線索。
    於是那個把我從清且淺的溪水裏抱出來的爺爺便把神定下的名字給了我——花月·綠輝·初。
    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便是我出生的時日。
    那一天,是花月的綠輝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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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歲那年,我進入羽京藝術大學。不僅因了我的能歌善舞,而且因了我的如玉豐顏。
    我並不認為這是一件好事。
    入學那天,蔓延於身後的長長非議更證明了這一點。
    於是,第二天正式去上課時我明智地放下了半邊的劉海,隱約遮住了臉頰。終於不用聽別人煩叨我那看了二十一年幾乎看厭了的自己的臉。
    當天的第一堂課是形體鍛煉。我有點鬱悶地在午前九時許就看到一個堪稱完美的男人的“體形”。
    那個老師名叫石·輝。而周圍的人一律稱他為“王子”。至於我在第一堂大受打擊的形體課後看到一個有著美麗深紫色卷發的溫柔男子來找“王子”時的心情,相信任何一個在場的同學都是感同身受的。
    同樣有著溫柔栗色卷發的“王子”脫口的那一聲“公主殿下”著實讓在場的人吃驚不小。事實上照森林——我的同學兼室友——的說法,我們當時應該都片片石化了。
    “公主殿下駕臨可是找我有事?”王子撥弄著他的栗色卷發,禮儀周全地逗趣。
    對麵的“公主殿下”一笑置之。他回頭看著我們這幫學生,說道,“後天的表演需要一些臨時演員,你們這裏有沒有人想去?”
    學生們嘩然。
    王子優雅地掏掏耳朵,問,“後天?開玩笑吧?別說他們剛入學……”
    “拉一下隊形就可以了。”公主打斷了王子的大驚小怪,很不優雅地翻起一個白眼,道,“小學生都能做的事。”
    “是是是。”王子讓開一步道,“那麼,誰願意當‘樹樁’?”
    盡管王子很直白地說明了表演的角色,但“幾乎”在場所有的學生都揚起了臉,充滿期待。
    是的,隻是“幾乎”。
    “好吧。你,你你,你,還有你。”王子認命地點人。他一舉指就點到了那個“幾乎”裏沒有包含的人——也就是我。
    “我?我讓給別人好了。”我有點結巴地搖頭拒絕。
    王子裝作凶狠的樣子,瞪了我道,“你知不知道等你畢業之後你要奮鬥多少年才能和我同台演出?”
    我搖頭。不是表示“我不知道”,而是再一次地拒絕。
    後天有一場時裝秀。我已經簽約了,臨時反悔是要付出“代價”的。而我認為公主來找學生幫忙顯然是不會付太高昂的工資讓我去毀約的。
    王子陰下臉,很沒意義地說了一句,“真是太傷自尊了。”
    一邊的公主拉走了王子以免尷尬。而形體教室裏我的周圍很自覺地被空出了一個直徑為五米的無人地帶。
    因為我拒絕了王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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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至今仍然很後悔那次的衝動。我幾乎是悔青了腸子啊!
    那天的表演我沒有參加但確實受到了邀請去看了。邀請是公主給我的。我的直覺意識到那是一種報複時,表演已經開始了。
    黑暗的舞台上,名為石·輝的王子翩然起舞,優雅得就像一位“王子”。散發著淡淡珠光的肌膚在黑暗的背景裏熠熠生輝。每一次旋轉、跳躍都在暗色的背景上劃下道道夢一般的痕跡。
    坐在偏僻角落裏的我悔青了腸子。
    公主奢華的聲音響起時,我也呻吟著趴在了前排座椅的椅背上。
    “公主,你絕對是故意讓我坐這麼遠的,對不對……”
    而後第二天,我除了麵對王子的善意嘲諷還有一筆高昂的毀約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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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啊!真的沒有票了啊。”公主在若幹年之後苦著臉堅持他的立場。
    而我則淚眼朦朧地看到他在狡猾地笑。
    “哼!一定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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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年級的時候,石·輝走了。
    我那時才知道他是羽京藝術大學的客座講師。他真正的位置在東川學院。我很明白石·輝對我的意義。我知道除了他也許我這一生都不會再遇到這樣讓我心服口服的老師。
    但是,我上不起東川學院。
    我的入學成績比東川學院的錄取分數線高了三十七分。而藝術課的專業成績則整整高出了五十五分。我想東川學院會很樂意收我這個學生的。除了我付不起學費這一點。
    “為什麼私立學校的學費那麼貴?”我咬著一片醬肉,一臉苦大仇深地咀嚼。
    “那麼想追隨王子,為什麼當初要拒絕他邀請……”森林翻起他埋在午餐盒裏的臉,責問我當初。
    我單手攔住他繼續往下說。
    當初……我早知今日就不必當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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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苦苦熬到五年藝術大學畢業,期間王子的表演我一場沒落下地去看了。而最後一次我站在舞台後等待王子下場時,我如願地聽到王子非常嚴肅地對我說,“明天起,你就是我的研究生了。不要再呆在後台了,有機會和我一起表演吧。”
    雪月日輝次日,明正217年,我捧了東川學院的研究生錄取通知來到向往已久的東川學院。不為了別的,就是為了導師一欄裏填寫的是“石·輝”這個名字。
    接下去的一年,我發覺王子幾乎沒有什麼表演。問起時,他有點彷徨地說,“公主病了。”
    “公主病了你就不表演了嗎?”我很錯愕。
    “你不理解。”王子莞爾一笑,研究室裏裝滿著的蝴蝶標本也一起隨之一亮。
    他指著那些標本說,“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收集這些嗎?”
    我翻了翻白眼。我當然不知道了。
    “這些都是殘本。”
    他那一句話讓我細細觀察起周圍的標本來。
    這間研究室並不是什麼專供舞蹈係的學生們跟隨導師學習的場所。它位於東川學院偏南的一個角落,北麵是一大片的茂密樹林,東邊則是東川的溫室。地理位置可謂是優越,平日裏一片鳥語花香的幽靜。
    剛開始被請到這間研究室來聆聽研討會的我還有點訝異於這個三層樓建築物裏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收藏品。現在我已經完全從震驚階段過渡到麻木階段。
    因為研討會通常一開就是一個下午或者一個晚上,所以我並沒有仔仔細細研究過這個研究室裏的東西。現在被王子提醒,我不由得湊上前去觀察。
    “這間209室裏的收藏品都是我的。”王子坐在他一貫的位置上,優雅地啜著茶,“都是我親手捕捉的。但是,我雖然是一個出色的舞者但並不擅長於舞蹈以外的任何一樁事情。比如說捉蝴蝶。一開始我還興致勃勃,但是在接連弄壞掉一個標本活體之後我就有些泄氣。後來公主聽說了我的興趣愛好就來參觀。我很不好意思地為他展示了其中一些。無一例外地,都是失敗品。”
    我看著那些蝴蝶標本,突然覺得有點惡心。
    一些殘肢斷足被擱置在它們屍體的旁邊,還有破碎的翅膀。
    我直起腰來,收回眼神。
    這是在太惡心了。
    “後來很無意地,我抓到了一隻皇蝶。因為品種稀有,盡管我依然弄壞了它我還是很高興地把它展示給朋友們看。總算,我並沒有因為任何原因放棄這項愛好。五年之後,有人突然來找我,說要看看那個皇蝶的標本。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手裏那個殘缺不全的標本已經是絕無僅有的一個了。”
    王子歎了口氣道,“不知道多少年之後,我的其他一些標本會不會也變成絕無僅有的一個呢?”
    王子說了半天,我發現他根本沒有回答最初的那個問題。我撅了撅嘴,盡管不太滿意但是心情不好的王子還是不要去惹他為妙。
    我收拾了桌子上的資料,向王子告別。
    他揮了揮手,沒有挽留。
    今天一下午,我什麼事都沒有幹光是陪了王子感慨萬千。真是好浪費時間啊。
    出了那幢小屋,我輕舒了口氣。
    晚上的走秀表演應該可以彌補一下午的鬱悶了吧?
    我聳了聳肩走進樹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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