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胤祥這個人，也有些個年頭了。在我印象裏，他隻是個養在蜜罐兒裏被寵上天了的孩子。初見時的頑皮天真，熟識後的促狹調皮，犯錯誤時的無辜可憐，訓弟妹時的嚴肅老成。這些，都深深印在我的記憶中。我不知道是否我就是曆史上陪胤祥一路走來的兆佳氏，但這些年的相處，我覺得能夠跟胤祥發展出這麼美好的友誼，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
    這些日子以來，胤祥每日下學都來延禧宮看望敏妃，也隻有這個時候，敏妃娘娘的精神看起來會好得多。胤祥的確是個孝順孩子，每次來都會準備好多的故事啊笑話之類的逗敏妃開心。隻是一出門，那一臉的笑意就換成了愁雲。經常一個人站在小湖邊，不停地歎氣。偶爾我也會陪著他站一會兒，都不說話，就這麼靜靜的站著，享受這片刻的安寧。
    看著敏妃娘娘的病容，腦海裏又浮現出胤祥的滿臉愁雲。哎，要是我是學醫的多好。
    “毓齊格格，娘娘醒了。”銀翹差人來通知我。趕緊跟著來人進去寢宮。
    “娘娘，今日感覺可好些了？”我扶起正欲起身的敏妃，在背後墊上枕頭。
    “還不是老樣子，銀翹，本宮肚子餓了，傳膳吧。”
    “是！娘娘。”銀翹很高興地出去。
    “娘娘，看您這兩天神經多了呢，在過些個日子天氣也暖和了，咱們出去轉轉吧，您都窩在房間裏邊好久了。”
    “是啊，春天都過去好久了。我最喜歡春天的，那時候皇上最愛在春天的時候去禦花園散步，而本宮，也是在春天遇見的皇上。”皇上，嗬。之前我不知道，可我進宮這些個日子，就從沒看見康熙來過，甚至差個人來看看都沒有。就算有三個孩子又怎樣？就算曾經愛過又怎樣？經不起時間的考驗。皇家的愛情，竟這般不堪一擊。
    我承認我幻想過-----
    我姓兆佳，阿瑪是馬爾漢，我曾經也偶爾認為我就是那個陪伴胤祥一生的人。可想過之後，搖搖頭自我否定。我就真的是那個“兆佳氏”麼？就算是，榮寵萬分的十三皇子會愛我麼？一直都明白天家的幸福是奢望，我更是沒勇氣在這個時代找到所謂的幸福。所以我盡心做好胤祥的朋友，盡心為他排憂，若有那一天，自是竭盡全力伴他左右，若沒有那一天，也能灑灑脫脫做他的紅顏知己。一切順其自然。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不知不覺竟道出這樣一段話。敏妃驚訝地看著我，隨後便歎口氣，道：
    “竟沒想到你小小年紀能有這般想法。”我暗自一驚，我怎麼就忘了兆佳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
    “嗬嗬，平日裏聽額娘頌佛經，聽多了而已。”正說著，銀翹領著宮女端來飯菜。“娘娘，膳食準備好了。”
    “嗯，毓齊兒，陪本宮一起吃點吧。”
    “是，娘娘。”
    一直沒有人開口說話，氣氛有些怪怪的，我也頗有些尷尬，正想說點什麼，敏妃就開口了。
    “我忘了是哪一天，總之是個春日，陽光明媚。我那時候隻見過皇上一次，就是選秀的時候，也不敢抬頭觀看龍顏，隨後便從未見過皇上。也就是那個春日，我在禦花園臨字兒。說也奇怪，我從未去禦花園臨過字兒，偏偏那天想起這一出。
    我當時臨的是王羲之，因為自幼習字，我阿瑪又對我的書法很是看重，所以對我的字一向是很驕傲的。我當時臨字入迷，並未留意周遭的變化。當我滿意地拉完最後一筆，突然聽到一聲‘好’字。回頭一看，一身的明黃。竟嚇得我忘了跪拜。還得李德全叫我，才慌忙請安。皇上說‘朕還從未見過哪個女子可以把字兒寫得這麼雄厚有勁。你叫什麼名字？’嗬嗬，當時嚇得我呀，都差點忘了自己叫什麼。
    從那以後，我便常去禦花園寫字兒。而他，也常來。偶爾平靜，偶爾快樂，偶爾憤怒，偶爾沮喪。不管他快樂還是不快樂，我都靜靜地陪著他。在我麵前，他從來沒有隱藏過，那麼真實。在我麵前，他不是皇上，他是玄燁。”
    我聽到這兒，驚訝不已。她敢直呼康熙名諱？！
    “我一直記得我生祥兒的時候，他一直守在我的寢宮前麵，祥兒一出生，他就立刻衝進來。那心疼的眼神，我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那他呢？你的玄燁，可還記得？
    “可是我忘了，他不止是我的玄燁，他姓愛新覺羅，他是九五之尊！我不是他的全部，他的全部是江山社稷。”
    “那您後悔嗎？”
    “我不後悔。人各有命，做皇帝是他的命，愛他，確是我的命。這麼多的黎民百姓，這麼大的擔子他得一個人扛著，他的苦，誰又知道呢。我幫不到他什麼，能在他失落的時候守著他，我就足夠了。”
    我就像從未認識過眼前這個女子。一汪秋水，清澈，明亮。我不知道康熙對她是轟轟烈烈的熱愛，還是轉瞬即逝的歡愉。但這個女子，一如她的字一般，有著雄厚堅強的內心。見過太多的描寫，說愛不是回報，是付出。用濃重的筆墨渲染無私的愛。而這個女子，輕描淡寫地把愛情化為了守候。似乎就此結束，但又回味無窮。
    “但是值得嗎？”
    “嗬嗬，雖然我隻是一個庶妃，但是我知道，在他心裏，我是與眾不同的。”
    敏妃臉上，若有若無的笑意迷住了我的眼。那個擁有眾多女人的男人，到底有什麼魅力？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為誰風露立中宵？
    那個男人知不知道，在延禧宮，繁星似錦的夜晚，這個傻女人癡等著他的到來？
    “娘娘，您可有怨過？”
    敏妃並沒有馬上回答，微笑著看著我。這眼神，看得我直發毛，就在我快忍不住的時候她收回了眼神。
    “出去走走吧，外麵的鳶尾都開得好漂亮。”說罷，放下碗筷欲起身。我趕緊扶著，銀翹拿來披風搭在肩上。
    慢慢走近這些鳶尾，正開得燦爛。一朵一朵蓬勃地綻放著自己。敏妃臉上，又露出那種笑容，淡淡的，卻很幸福一般。
    “毓齊兒，你也陪我這麼久了，回去休息休息吧。”
    我正有此意呢！就是不好意思說。順勢答道“是，娘娘好生養著，毓齊兒明天再來看您！”
    福了身子，剛轉過身，敏妃又叫住我。
    “菩提本是樹，明鏡亦有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語罷，便不再管我，轉身侍弄鳶尾去了。
    而我，卻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