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我一直在回味敏妃那段話。
    這是什麼意思？還是想告訴我什麼？我越是想不通就越是要去想，越是拚命去想便越是想不通。如此反複糾結，最後弄得我快得精神病似的。一直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它，放手去做別的事情。
    近來偶爾也能看到昭月昭熹，都沒了往常的活潑勁兒，一個個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焉兒了。可是我卻沒有辦法勸解。每每準備了一肚子的話，看到她們那雙眼睛，就什麼都忘了。
    七月。
    前段時間敏妃的病情好轉了很多，經常外出散步，咳嗽也漸漸少了。這個消息讓我們都很高興，可這種好情況並沒有持續多久。前天就突然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而且愈演愈烈。這期間，胤祥每日的心痛我都看在眼裏。想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
    “祥兒，額娘想聽你吹簫。”敏妃虛弱的笑著。
    “兒子這就吹，拿蕭來。”
    簫聲圓潤婉轉，雖然不知道他吹的是什麼，但能肯定的是，他很用心。
    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胤祥。
    紫竹蕭管，下方垂著褐色的如意結。胤祥雙眼微閉，用心地吹奏著。敏妃微笑地看著他，這一刻，看上去那麼和諧。
    當胤祥緩緩放下竹蕭，我們都還沉浸在這美妙的音符中。康熙的兒子啊，真是不簡單。小小年紀跟叮當貓似的什麼都會。
    “真好聽，祥兒，以後經常吹給額娘聽好不好？”
    “恩！隻要額娘想聽！”胤祥重重地點頭。不多會兒，敏妃就沉睡過去，臉上還帶著絲絲笑意。胤祥朝後麵揮了揮手，下人們安靜地退出去。
    胤祥輕輕地幫敏妃掖好被子，示意我們也出去。
    “額娘現在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了。”胤祥坐在台階上，把玩著手裏的竹蕭。
    “娘娘會好的，不久就會痊愈的。”這話，是用來安慰他的還是用來麻醉自己的？我不知道，隻是真心的希望敏妃可以安好，像從前一樣做桂花糕給我們吃。
    “毓齊兒，我額娘怎麼會這個樣子。在我記憶中她不是這樣的。她每天都是漂漂亮亮的。不像其他的娘娘那樣死板，她可以陪我放風箏，可以陪我下棋，現在卻什麼都幹不了。”說著說著竟然梗咽起來。我拍拍他的背脊，沒說話。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挺了挺背，然後看著我，“有時候我竟不覺得你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你的眼神，心思，有時候讓人覺得是個有很多經曆的人。”很多經曆？算是吧，光是穿越這一個，就夠我經曆的了。
    “嗬嗬，我能有什麼經曆，不過是聽額娘誦經念佛聽得多了，有些事情，自然就通了。十三阿哥，你也回去休息吧，娘娘身體不好，還需要你照顧著。”胤祥看著我，開口道“毓齊兒，謝謝你。”然後不等我反應就徑自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暗自歎道，胤祥，今後的日子，你會很快樂也很艱難。不管怎麼樣，你都會守得雲開見月明。
    近日敏妃醒來的時間越來越短，醒來也隻是不住的咳嗽，太醫說風寒久治不愈，引發肺疾，用藥隻能緩解卻無法治本。
    肺疾？不會是肺炎吧？那個年代得了肺炎相當於不治之症啊！每日熬藥煎藥，不論巨細我都親自過問，生怕怠慢一點，可病情依舊，沒有任何好轉。
    “毓齊兒，來，陪本宮說說話。”我趕緊坐在床邊，看著臉上毫無血色的敏妃。“本宮看得出來，你是個好孩子，心眼兒也好。咳咳，咳咳咳。”這才剛開口，便咳嗽起來，甚至沒有一點能馬上停下來的意思，我慌忙地拿來手帕遞與敏妃。
    滿臉通紅，劇烈得一咳，仿佛喉嚨都快被扯破了一般，終於停下來，拿下手帕，竟是刺眼的血色！我驚呆了，敏妃居然咳出血來！“娘娘！”馬上換了手帕，拿了茶水漱口，“不礙的，我知道我已經時日不多了，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聽完這些話，我忍不住哽咽起來，雙眼霧蒙蒙的，“娘娘怎麼能說這樣的話！您一定會沒事兒的！一定會的！”
    “我自個兒的身體自己清楚，一個風寒，拖了這麼久，恐怕是拖不下去了。”眼淚已經順著臉頰淌下來，慌亂擦拭一番，“您立馬就會好起來的，您一定是長命百歲的，千萬不要再說這樣的話，您還有十三阿哥要照顧，還有兩位格格需要您照顧啊！”
    “說起祥兒，他是個直腸子，藏不住事兒，你以後多提點著他，別讓他魯莽的性子再闖了禍。”我已經是泣不成聲，說不出話來，隻在心頭不住地祈禱著。敏妃又說“還有昭月昭熹，我的好女兒，額娘對不起你們，等不到你們出嫁了。毓齊兒，你們關係一直交好，以後我不在了，你也多來看看她們。兩個丫頭可憐啊，這麼小額娘就要走了。”
    “隻是，玄燁，我等了這麼久，如今等不了了，臣妾，等不了了。”說到這兒，竟落下兩行淚珠。
    “娘娘，娘娘您等著，我去叫皇上，我這就去，您一定等著皇上來！”說完轉身往乾清宮跑去。
    一路上眼淚不斷卻絲毫不敢放慢速度，我一定要讓敏妃見到康熙！一定要！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喘氣愈加困難，終於到了乾清宮。
    “李諳達，我要見皇上！”看見李德全就像看見救命稻草一般，扯住她的衣袖，不顧身份的喊道。
    “毓齊格格這是所為何事？皇上正在跟四阿哥、十三阿哥論學問。”
    “李諳達，求求您，求求您幫民女通報一聲，敏妃娘娘快不行了，諳達！”李德全一驚，正欲說話就看見胤祥衝出來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十三阿哥，快，皇上！娘娘想見皇上啊！”正在這時，康熙已經快步走出來，“敏妃怎麼了？”迫切得問道，一麵快速向延禧宮的方向走去。
    “回皇上，娘娘快不行了，想見皇上，民女這才驚擾了皇上。”康熙聽完，頭也未回，“怎麼會這樣！太醫不是說並無大礙隻需有好生養著麼！這會子怎麼就不行了呢！”看這個焦急的神情，他心裏，果然是有她的。“先前確實好過一陣，隻是後來不知怎麼的又發病了，直至拖成肺疾，今日，娘娘都咳出血來了！”
    康熙再未說話，領著胤祥、胤禛一行人快速走向延禧宮。胤祥更是雙眼含淚，緊咬下唇。胤禛緊緊跟在身邊。這段路本不長，可這會兒，卻感覺像是走了很久。
    終於，到了延禧宮。康熙三步作一步走，未進門便喊道“燕慈，朕來了！”胤祥也急急喊道“額娘，兒子來了！”父子倆一前一後撲到病榻前。
    敏妃見是康熙，雙眼溢出笑意。伸出手，似乎想摸上康熙的臉，但動作卻感覺十分艱難。康熙握住她的手貼在臉上。
    “玄燁、、、、、、、”
    “燕慈，朕來了，你要振作起來，你一定要好起來！”敏妃笑了，那笑容是我從未見過的。歡喜，滿足。“玄燁，我好像看看你，你終於，來了。”
    “朕來了，朕來了！燕慈，你還這麼年輕，不會有事的，”回頭衝李德全喊道“太醫！叫太醫來！”李德全慌張地應承著，趕緊去叫太醫。
    “沒用的，我知道。玄燁，對不起，我不能再陪你了。以後，讓祥兒陪著你，讓昭月昭熹陪著你。”胤祥跪在康熙身邊，哭喊著說“額娘！你不要離開兒子，不要！額娘!”
    看著自己心愛的兒子，敏妃落淚了，但她還是笑著，“祥兒，額娘也不想走，但是額娘病了，治不好了。以後你要代替額娘好好陪著你皇阿瑪！你要聽話，做皇阿瑪的乖兒子！照顧好兩個妹妹，她們還小，你做哥哥的，一定要保護好她們。”胤祥重重地點頭，“兒子知道！兒子一定聽皇阿瑪的話！一定好好照顧妹妹！”
    康熙聽著，也是雙眼含淚，回頭怒吼道“太醫怎麼還不來！平素裏養著他們，到了關鍵時候就排不上用場嗎！這群狗奴才！”康熙怒不擇言，一屋子宮女太監倏地跪在地上。
    “燕慈你在堅持一會兒，太醫馬上就到了，你再堅持一會兒！”
    “玄燁，我走以後，照顧好咱們的孩子！他們都很乖，很聽話，你一定要照顧好他們！”
    “是，是，我一定會的。”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緩緩道出這一句詩，正預備伸向胤祥的那隻手，仿佛瞬間被抽去元氣一般，無力地耷拉下來。眼睛，緩緩閉合。臉上始終微笑著，好像敏妃已經睡去一般。
    “燕慈！燕慈！你醒醒啊。”康熙不住地輕搖敏妃，“燕慈你不要走！不要！”狠狠抱住敏妃，仿佛想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去。而敏妃，軟軟地任他抱住，再也不會知道疼痛。
    胤祥更是趴在敏妃床榻上嚎啕大哭起來，“額娘不要走，不要離開兒子！”這一幕，深深撞擊著我的心。這房間裏麵，沒有人不落淚的，就是胤禛，也連連擦眼淚。我更是傷心欲絕。
    娘娘，你說的對，在他心裏，你是與眾不同的，他，是愛你的。這樣，你可安息？
    沒想到，竟是由我來見證胤祥母親的離去。胤祥，從今天起，你要像個男子漢一樣，陪著你的皇阿瑪，照顧好你的兩個妹妹。
    取次花叢懶回顧、
    半緣修道半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