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識燕歸來(逐愛篇) 第五十二章 一年之約(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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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佳節在大雪紛飛的時節姍姍來遲,朝廷備了七十童男童女徹夜吟唱,用以感謝太一神為人類賜予的圓滿生活,祈求新的一年風調雨順。
皇宮大擺筵席,宴請文武百官,以及有稍有地位的夫人世婦。
舒瑾也來了,他拖著一副病蔫蔫的柔弱身體,乘著馬車在家仆的攙扶下,硬是進宮謁見了舒政。
大雪過後的鳳凰台,四處都是盛開的梅花,枝梢上沾染著或含苞待放或盛極的梅花,梅花瓣頂尖處有雪塊凝結,寒風吹過便有些許凝梅整朵整朵地往下掉。
為了今夜的元宵會,柴炭司早早就儲備了大量的柴火,隻等元宵節一到,便在鳳凰台闕樓擺宴席的地方用炭火烘烤出春意盎然。
晚雩坐在舒政的右下手,對麵是病體孱弱的舒瑾,身側即是項陵,接下去就是宮中其他妃子和皇子。
四周雖燃起了火爐,可是舒瑾還是凍得瑟瑟發抖,他時不時咳嗽著,發黑的手指放在鼻尖,做出一副極力壓製的畫麵。果然,這副樣子淒楚的模樣吸引了舒政的注意。畢竟是器重又疼愛了二十年的兒子,作為父親的哪有不心疼之理?
他轉過頭去,抬手關切道:“瑾兒,既然身體不適,不如回去休息吧。”
舒瑾略感驚慌,忍住咳嗽的意思,對舒政拱了拱手,卑微道:“兒臣無事,父皇不必擔憂……”說完,便抬頭,直直望著舒政。
那眼神,叫舒政心疼。
心軟了,眼神就透露出擔憂,舒政想了想,揮手叫過蘇懷安,用大家都聽得到的聲音吩咐:“去把那件雪狐裘取來。”
晚雩心中一個咯噔,雪狐裘珍貴無比,將它賜給舒瑾,是否意味著舒瑾,將會重新獲得舒政的喜愛?!
她側頭看了眼坐在身側,將目光落在舒瑾身上的項陵,眉心擰得更深,她又看了眼項山水,卻見他嘴角掛著笑,正探究地看著舒瑾。一道很不禮貌的目光從項山水後方赤裸裸地掃過來,晚雩看過去,卻見是許久不見的李鬱,正舉杯衝著自己笑,他見她看過來,揚了揚手中的杯子,隨後一飲而盡。
晚雩沒什麼表情地收回視線,卻不期然撞進項陵的目光,他順著她剛才的視線看了過去,但見李鬱笑眯眯地對自己齜了齜牙,然後往空了的酒杯斟滿酒,低頭啜飲。
剛才李鬱衝晚雩邀酒的動作全部落入了他的視線,他心裏頗不是滋味,想起很久以前春雨綿綿的下午,他也是用這樣的目光看著自己,然後,關上了一旁佇立著素色纖影的小窗。
這一幕,後來一直成了他的心結。
晚雩望著他,笑道:“你想什麼呢?”說罷為他斟了酒。
席下有臣子見舒瑾有複出的希望,便順著舒政的意思使勁拍馬屁,其中尤以京兆尹張統為最,拍得舒政眉開眼笑,直說有賞。這麼一個開頭後,一些牆頭草們紛紛效仿之前的那位,卯足了勁拍。
身披舒政賜予的雪狐裘,舒瑾眉梢飛揚,氣色也好了很多,他開始喝酒,用一如以往的從容溫柔,遊刃有餘地與在座各位周旋。
許是喝得多了,他的臉色開始飛紅,說話間更是興奮不已,舒政看著愛子鬱鬱寡歡的臉上終於有了歡喜之色,心中也舒坦了許多。
“父皇!”晚雩突然開口,她擔憂不已地看著舒瑾,道,“四哥似乎有些醉了,他身體不好,不如許他先行回府吧……”
本是想借他喝醉這個理由打發他回去,以免夜長夢多,卻不想舒瑾忽然激動起來,大叫一聲父皇,眼淚說流就流。他離開席子,踉踉蹌蹌地站起來,直撲在地,大聲哭訴:“兒臣不願回去,兒臣想多看看父皇!!這一年來,兒臣想父皇,想得徹夜難眠心痛如絞啊!!兒臣小時,一旦生病,是父皇為兒臣擔憂得難以入眠……兒臣的課業,都是父皇手把手教!!父皇對兒臣,自小愛護有加,而兒臣卻不得侍奉在側……”他越說越傷心,嗷嗷大哭著抹去眼角的淚水,然那眼淚就像決堤的黃河水一般,怎麼也止不住。
一番感人肺腑的哭訴打動了舒政的心,他喉頭哽咽了,正要說話,卻見舒瑾忽然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隨後一口氣沒上來,竟直直昏了過去。
這不昏不打緊,一昏整個宴席上下就亂成了一片,舒政臉色大變,大呼傳太醫,竟連皇家威儀也不顧,直接從上首下來,欲抱起舒瑾,然舒瑾畢竟是一個七尺男兒,抱起來終是吃力。
晚雩早在他開始哭訴的時候臉色就寒了下來,眼下看他昏過去,神色更是難看。
好一招苦肉計!
手指在袖中死死捏住,看著他在眾人的擁護下直奔後宮,心裏頗不是滋味。
舒政帶著舒瑾先離了席,晚雩沒有立刻跟上,她對著尚處茫然慌亂的世婦臣子朗聲說道:“各位還請盡興!父皇很快便會回來。”
眾人竊竊私語,終究還是慢慢安靜下來,然一頓好好的宴席,最終還是以揣度猜測結束。舒政一直沒有露麵,據內監透露,那一夜,舒瑾昏迷了多久,舒政就急了多久。以至於舒瑾一睜開眼睛,他心裏一鬆,差點昏了過去。
舒瑾醒來後第一件事還是哭泣,從小時候到長大,點點滴滴,一一細數,聽得舒政麵有戚戚,好幾次幾乎落淚。
一場元宵節以舒瑾重獲舒政的喜愛而告終,甚至給予了他不必朝請就能回長安的殊遇。然這對晚雩,卻不是個好消息。
長安城西有一處小宅子,從外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然一推門,就可發現裏麵曲徑通幽,環境雅致,林蔭後隻有一處小小閣樓佇立在那,小樓後麵就是一處小池水,每到春夏之交,便有蛙鳴聲聲,呱呱地叫著,惹人心煩。
就是這座外看普通內裏雅致的小宅子,有一天突然迎來了公主鸞駕。
宅子裏的仆從不是很多,此刻全都聚集在了門口,跪迎晚雩突來,周灼兒從內匆匆出來,還沒跪地就被晚雩揮手打斷,她微笑著和她說話,看上去似乎和她的感情很好。
“灼兒,你別怕,我來沒別的意思,隻是想接你進公主府而已。”她看上去太和顏悅色了,令周灼兒一時有些恍惚。
記得當時自己跪在地上求她隻要讓她能跟在項陵身邊,做牛做馬也無所謂,被她厲聲拒絕,此時怎會突然開口讓她進公主府?
她低下頭去,有些不敢說好。
晚雩莞爾一笑,從手腕取下一隻玉鐲,拿過她的手,動作輕柔地將之套了上去。
周灼兒受寵若驚,腳下一軟要跪下去,晚雩及時攔住,笑道:“傻妹妹,你這是幹什麼?”
周灼兒訥訥地看著手上通體剔透的玉鐲子,結巴著說道:“公,公主……這個太貴重了,無功不受祿,民女不敢收……”
晚雩將手覆在鐲子上,有些強硬地道:“我給你了就是給你了,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從現在起,我們就要以姐妹相稱了,難道姐姐送妹妹手鐲,還要理由嗎?”她笑看周灼兒,迫使她手下。
周灼兒也不笨,腦子稍作轉彎便猜出了晚雩話中的意思,她麵露喜色,激動不已。
“公主,您……您是說……讓我進公主府,侍候,侍候公……不!駙馬?”
晚雩用餘光看著她微微顫抖的手,心中哂笑,麵上卻溫和得很,她握住周灼兒的手,道:“以往是我不好,一直不能放開心胸接納你,可是陵並不是我一個人的,他……應該有選擇的自由。”
周灼兒笑了,小小的臉頰上舒展著如花般的笑靨,殊不知,噩夢才剛剛開始。
項陵結束了一天的操練回到府中,卻發現府中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抓過一個下人問,下人也神秘兮兮說您進去就知道了。
進去就知道了?
他心道定是晚雩給了他什麼驚喜,回頭細想,發現今日似乎是他的生辰。於是他邁著輕快的步伐走進後院,還沒見到晚雩,就被一個丫鬟阻住,那丫鬟對他欠身一禮,低頭微笑著說道:“駙馬,公主請您前去花飛閣呢!”
項陵笑著點點頭,轉身往花飛閣而去,然到了花飛閣,卻聽到裏麵傳來陣陣清脆的歌聲,如夜鶯初啼,如溪水東流,如清風徐徐……
“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登白薠兮騁望,與佳期兮夕張……”
這聲音,是灼兒!
第一個念頭就是她出事了,他心頭一緊,飛快奔上樓,打開門,竟發現晚雩坐在案頭撫琴,而周灼兒,翩翩起舞著……
見到他來,琴聲並沒有歇下,直到整首湘夫人結束,她們才在他的疑惑中將他拉到席上坐下。
“你說什麼?讓灼兒住在公主府?”他愕然。
周灼兒有些失望,他的反應,竟是一點都不高興,反而有點,嫌她累贅,並不願意讓她留下……
一時間不知道手腳不知道該放到哪裏去,她低下了頭。
心裏酸酸的,疼得難受。
晚飯是三個人一道吃的,項陵一直板著臉,沒有多說話,吃完了就直接走,留給周灼兒一個灑脫的背影,隨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直到晚上,他和平時一樣回到主臥,卻破天荒遭到了晚雩的拒絕。
“陵,我把灼兒叫來,不是為了讓她守空房的。她第一天進府,你不該去陪她嗎?”她站在他的麵前,擋住他前進的步伐,臉上掛著的是無懈可擊的賢惠。
項陵死死盯著她。
“我為什麼要去!?人是你找來的,不是我。”
晚雩心中一顫,一時無言。
項陵雙手握住她的肩,七分無奈二分苦澀,還有一分啼笑皆非,他道:“小雩,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晚雩神色一滯,良久沒有說話,她怔怔望著他,忽然別開了頭去。
項陵沉沉歎氣,握住她肩的手改為握住她的手,拽著她往臥房而去。
唰!
身體被巨大的衝力撞得往前一踉蹌,隨後腰上便多了一雙手,晚雩將頭靠在他的肩上,聲音開始哽咽。
“不必要,你真的不必要!你喜歡誰,隻管去喜歡,我不會再束縛你,真的!”她近乎哀求,“你喜歡誰,隻消說一聲,隻要身家清白,我會把她接回來的……”
項陵狐疑,手放在她的手上,道:“你怎麼了?”
“這些天,你有時回來的很晚,一回來便是滿臉的疲憊,回了家麵對我,還要強顏歡笑,你知道我看到你對我的笑,我有多難受嗎?這裏是你的家,不是壓抑情緒的地方。我知道的,我能理解。我隻求……你眉間的愁緒,在踏進府中的那一刻,能被掃平……”
項陵沉默了。
這些天他的確有幾天回來的很遲,卻不是去找周灼兒,而是在相府,或是河南王別院商議,回來之所以疲憊,也是因為不想與晚雩提起這些,可是顯然,她誤會了……
可麵對這些誤會,他卻不能解釋。
晚雩和舒瑾是敵人,他不能被她知道,舒瑾曾找他們父子深夜談話的事實。
“陵,我們雖是夫妻,可終究……我和你還是相距太遠。我承諾,一年內,我不會妨礙你,若一年後你還不能愛上我……”聲音頓住,兩難,忍痛,“我便親自去請父皇,要求和離,徹底放你自由,定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