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走上這條路——這條皇宮中廢棄已久的小道。然而仿佛冥冥中有神祗指引我，叫我踏上了這條路。
    梨花的香氣若有若無。
    而在這條路的盡頭，我便真的看到了上下一白的異族女巫。
    那條路的盡頭，是一座廢棄的宮殿，被層層梨樹包圍。此刻是寒冬臘月，梨樹的枝丫上本該是落滿積雪的，可如今卻綻放了比雪還要晶瑩的梨花。梨花勝雪白三分。
    瓔珞雪白的長袖揮舞，枝丫上的朵朵梨花緩緩而落。
    緩緩地，緩緩地。這一瞬，本該是絕美的畫麵，我卻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女子相思的淚珠，如斯潔碧。
    “王，是您來了嗎？”女子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我點頭道：“是，朕來請女巫大人回去為鳳溪治病。”
    花落無聲。
    “可是……如果我說，”她驀然轉身。雪白的青絲飛舞，襯著那張妖豔的容顏。她說：“我不想治了，您會怎麼樣呢？我的王？”
    “寡人會殺了你，讓你為鳳溪和所有幽國的子民陪葬！”我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麼大勇氣，竟敢在女巫麵前說出這種話。然而，我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如果鳳溪不能治愈，那麼，她的哥哥龍炎會發瘋的。龍炎一定會殺光幽國所有的人，一個不留，包括我。龍炎非常愛她的妹妹，非常非常愛……”
    女巫的目光流露出了一絲悲憫。她淡淡的語氣中仿佛流淌著絲絲憂傷。她說：“那麼，我的王，您希望我治愈國後，到底是因為您愛國後呢，還是因為您懼怕虞國國軍的力量？”
    “當然是愛鳳溪！”我的語氣不容一絲質疑，“我也愛她，非常非常愛！”
    白發女巫望著我，隔了片片飄落的梨花，她的目光有些許渙散。久久，她才說：“王，放心。身為您的子民，我會盡我所能，滿足你的願望。我會治好您心愛的國後的。隻是，今天……我累了……明天再治吧……”
    “如你所願。”
    “我想要住在那裏，可以嗎？”女巫指了指梨花林中央那座荒廢已久的閣樓，問道。
    我心中有些詫異，但那座閣樓無足輕重，便沒有深問。“可以，朕馬上便派人來打掃。”
    “不用了……”女巫拒絕，“這樣便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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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女巫瓔珞的治療下，鳳溪的病一日日漸見起色。又過了四五日，鳳溪已經基本康複，隻是晚上依舊夢靨。唯有瓔珞親手調配的香才能使瓔珞避開夢靨。
    可是在瓔珞為鳳溪治病時，鳳溪依舊對女巫心懷恐懼。隻有抓著我的手才能安心讓女巫靠近。
    夜晚星河天懸時，我攜著鳳溪的手漫步在禦花園中。看天空銀河閃爍，暗裏的花飄來陣陣清香。
    月光下，我捧起鳳溪清秀的臉龐，她麵色紅潤，雙眸如星。我俯下身，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多虧有了女巫的幫助，鳳兒又可以再回到我的身邊，陪我一起在月下漫步。”我微笑著說道，伸手為她縷開眼前的青絲。
    提起那個美麗的女巫，她的神色有些茫然。望著天邊高懸的月亮悵然道：“是啊，我們應該感謝女巫……可是……可是……”話音未落，鳳溪驀然撲向我懷中痛哭了起來。
    不待我開口，鳳溪接著道：“我怕……我好害怕……那個美麗的巫女，她一靠近我便感到一股不安的氣息。她的周身散發著妖豔的光芒，我怕……”
    “鳳兒，你如何會這麼想？”我問道。
    她驀然抬頭，眼眸中縈繞的霧氣揮散不去。她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我見過她。彼時她一身梨花白的長裙，在暮春時節站在那飄飄而落的梨花雨中。她很年輕，她的頭發是黑色的，如同陽光下耀眼的黑寶石。雪白的梨花滑過她吹彈可破的臉頰，她的嘴角蕩漾了一絲笑容，如此妖豔，足以傾國！”
    說到最後，她愈發恐懼。我心裏有一絲疑惑，本想與她開玩笑，問她女巫黑發的時候到底是如何美麗。可見她如此，我的眸光中也閃過一絲擔憂。我將雙臂緊緊環繞著她顫抖的肩頭，希望能夠給她一絲安慰。“沒事的……不要怕……”
    鳳溪似乎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她自顧自說道：“她一直存在於我的夢裏。她……就是我們夢中的那個女主角！”
    這次不隻是鳳溪，連我也怔住了。我的手緊緊抓著她的肩頭，聲音顫抖：“你……你說什麼？”
    見我這種反應，鳳溪放開聲音大哭了起來。
    “巫女瓔珞便是我夢中的那個女主角！那個為你跳舞，為你唱歌的女主角！那個同你歡笑，同你悲傷的女主角！那個女主角不是我……不是我……”
    鳳溪的眼睛已經哭得紅腫，而我的神智也有些模糊。
    那個夢——從來便是鳳溪自以為傲的。
    鳳溪曾經告訴過我，自她有記憶以來，便一直重複著那個夢。夢裏是一片潔白的梨花林。正值暮春時節，梨花紛紛而落。而就在這花雨中。一男一女。男子眉清目秀，女子一笑傾城。果真是人中龍鳳。他們言笑晏晏。春日午後的陽光柔柔的灑下，一如他們之間的情思。
    這是鳳溪遇到我之前一直重複的夢境。
    直到她十五歲，我十八歲那一年。也是我登上國君之位的那一年。
    虞幽兩國向來交好，我登上王位兩國同慶。虞國便派了當時還是個王子的龍炎前來祝賀。
    鳳溪與龍炎向來感情深厚，那一次十五歲的虞國公主鳳溪就扮成了龍炎的侍從跟隨。
    於是，就在那個宴會上，她看到了我。還失手打碎了一個水果盤。
    宴會結束後，她找到我。她說，“我找了十五年，終於讓我找到了你！”
    當時的我一臉詫異地望著依舊衣著侍從服裝的一臉稚嫩的鳳溪，呐呐地說不出話來。剛從觥籌交錯的宴會中退下來，酒還未醒。
    她從背後拿出一副畫卷，徐徐在我眼前綻開。她指著其中的那個男子，對我說道：“看，這個男子就是你。在你的身邊，其實還有個女子，隻是她太美了，我畫不出她的模樣？”
    聽罷我隻是瞟了一眼他手中的畫卷，緩緩而落的梨花蓋住了一切，也包括梨花樹下的那個素衣少年。看不清楚他的容顏。不禁大笑了起來，我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目光一寸一寸地摩梭著那張清秀的臉龐。“原來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孩子，不見得很美啊！而且，你還這麼小，不過十五六歲吧，怎麼找了十五年？”
    在我的笑聲中，我看到她的兩頰漸漸升起了紅暈。但十五歲的鳳溪一點也不害羞，滿臉驚喜地望著我。
    “你聽我說，”她豪爽地拉了我的手，到涼亭下，我們相視而坐。“自從我有記憶以來，我一直重複著一個夢。那是暮春時節，梨花飄落的林子裏，我們快樂幸福地生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