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珞緩緩跪在潔白的象牙台階上。唇角繾綣的咒語、玉指交織的光影在浮空中織出一片片梨花。隻是片刻，梨花便充斥了這方被積雪覆蓋的天地。
    緩緩飄落的梨花，晶瑩剔透的雪花，交織在一起，宛若梨花雪。是陽春三月的明媚，刹那照進了我的心房。
    “瓔珞，你可是叫瓔珞？”情不自禁，我伸手將匍匐在我腳下的白發女子拉了起來。“如此甚好，鳳溪便有救了！”
    瓔珞，這個耳熟能詳的名字，我時時刻刻惦記在心中。
    瓔珞——是幽國人口耳相傳的來自西方國家的巫師——也是唯一能救鳳溪的人。
    她被我從地上拉起，純白的青絲如瀑布般一泄而下。而在那滿頭白雪下，卻是一張雙十女子才擁有的絕美的容顏。陽光溫柔地灑落滿肩，暖暖的光澤遍布那一張妖豔而又淡雅的容顏。
    “你果真是西方的巫師。”我聽到堅定的語氣從我的胸臆中逸出，隨後我不由分說地拉了她向棲鳳宮中跑去。
    若是當時有宮人在，定會看到他們的王拉了一個異族女巫奔跑在紅磚綠瓦中。大雪紛紛揚揚，異族女巫純白的青絲在風中飛舞，纏繞著他們的年輕的王的視線。
    “瓔珞，就是這裏了。”待我拉著她到了那偌大的宮殿紅牆外，我才停下了腳步。“這裏，便是鳳溪住的地方。你快進去，請……一定……要治好鳳溪！”
    “王，您不進去了麼？”美麗的女巫淡然地望著我。她的雙眸在閃爍，宛若群星。我誠懇地望著她，再一次懇求道：“請女巫大人快些進去，一定要治好她……寡人便不進去了……她說過，她不希望寡人看到她憔悴的樣子……”
    我望著那扇緊閉的雕花大門，沉沉地吐出一口歎息。
    “是。”
    我聽到瓔珞輕聲答應，似乎還對我福了身。然後便有一個白發飄飄的女子的背影闖入了我的視線。雕花大門開了又閉，是瓔珞進去了。
    我也加快腳步，跳進了一側被積雪厚蓋的草叢中。用手指在窗戶上開了一個小洞正好可以看到臥室中的情況。
    金碧輝煌的玉床上躺著一個身影窈窕的女子，一動不動，仿佛是昏睡了過去。我的心不由一緊。
    床上那個女子便是鳳溪了——我的發妻——幽國的國母。本該是母儀天下的，如今卻病怏怏地躺在床上。這全是我的錯。
    五日前我們在皇城外的紫芒山。彼時我們是避了宮人溜出宮遊玩的。到了紫芒山，看到半山腰紫霧籠罩，如夢如幻，煞是好看。便攜著鳳溪一起爬到了半山腰。那一日遊玩的倒是盡興，可誰知回來後，鳳溪全身被那紫色的瘴氣籠罩，同時食欲不振，有氣無力，噩夢連連。天下名醫束手無策。直到今天，瓔珞一襲白衣出現在我的麵前，我才又看到了希望。
    她說：“王，我可以救國後。”
    她雙手在浮空中織出了一場梨花雪。
    她白發飄飄，容顏卻青春永駐。
    臥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透過小小的孔眼，我看到一襲白衣的女巫進入了臥室。
    “啊——”忽然女子一聲尖利的叫聲想起。再抬眼看時，鳳溪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滿臉恐懼。雙手支著床板連連向後倒退。
    一邊的侍女阿碧頓時有些不知所措，隻是輕輕喚道：“國後……國後……不必害怕，他就是王請來為您治病的女巫。”
    “是你……是你……是你……”鳳溪昔時的朱唇已變得蒼白，額頭上也密布著大大小小的汗珠。
    她死死地盯著異族的女巫，瞳孔緩緩收縮。我知道那是極度恐懼的症狀。頓時有些心下不忍，我從草叢中跳出來推門而入，直直撲向鳳溪將她攬入懷中。
    “鳳兒，不要怕。她是好人，不會傷害到你的……”我輕聲地安慰。低下頭去看被紫色瘴氣包圍的國後，蒼白的臉上依舊帶著絲迷惘和恐懼。
    美麗的女巫嘴角攜著一絲我讀不懂的笑意，雲淡風清地說道：“我的王，您似乎說過您不會進來的。可是您還是忍不住進來了。我的王嗬，您真的是……”
    說到這裏，女巫不再往下說下去。她迷離的眼神落在我身上，裏麵似乎有說不盡的風霜與蒼涼。
    “真的是……什麼？”我不知何時，我已開口。仿佛是順理成章。
    女巫瓔珞輕輕地勾起了唇角，淡淡地搖了搖頭。
    “王，請您讓開，我要為尊貴的國後施法救治了……”
    “嗯。”我正欲起身，卻被鳳溪緊緊地抱著。她歇斯底裏地喊道：“不！不要！王，不要讓她靠近我！我……我怕她……”
    我將雙手搭在鳳溪的肩上，溫柔地說：“鳳兒，不要怕。我一直在你的身旁，不要怕。當你害怕的時候，你就想一想我，想一想你丈夫的模樣。不管你在哪裏，不管你遭遇了怎樣的事情，我總在你身旁。”
    鳳溪的身體終於不再顫抖。她抬起頭，緩緩地問道：“真的？”
    “嗯，”我點頭，“我會一直站在你的身邊，保護你。”
    一朵恬淡的笑容緩緩地在她的嘴角綻開，蕩漾出世間女子最美麗的光華。垂首低眉間，她問：“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鳳溪現在的模樣的確是遭到了極點。嘴唇和臉頰都毫無血色，眼圈無力地垂著。隻有淡淡的紫色朦朧模糊。
    見我猶豫不答，她的眼神也黯淡了下去。鳳溪用蒼白的雙手擋住了自己蒼白如紙的臉頰，語氣有些慌亂，“不，王，你怎麼來了，你知道的我不希望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啊……”
    “容貌不過是一副臭皮囊罷了。你永遠是你，我的國後。”
    那雙蒼白的手顫抖了一下，然後微微顫抖的聲音便繞過指尖傳來。
    “可是，我卻無法麵對我自己……過幾天哥哥也要來了，我更不想讓哥哥看到現在的我。”
    “所以——你就要讓女巫為你治療啊。”沉沉地歎了口氣，接著說道：“你的哥哥如今是虞國的王了，若是讓他看到往昔最疼愛的妹子這個模樣，他一定不會輕易饒了我的。或許……還有可能……引起兩國交戰……到時候，受苦地就不是我一個人了……”
    鳳溪的指尖緩緩張開，那震驚的目光直視無礙。
    “原來……你都清楚麼……”鳳溪歎了一口氣，終究沒有接著說下去。
    我輕輕地握住了她微微顫抖的雙手，說：“鳳兒，聽話。讓女巫來為你治病。不要害怕，女巫是個好人。”
    鳳溪垂下頭，仿佛在深深地思索著什麼。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她才緩緩點頭。
    我不禁欣喜，轉過頭想要喚異族女巫來為鳳溪治病，可是偌大的宮殿內隻有阿碧一人站著，女巫已不見了蹤影。
    “阿碧，女巫呢？”我問。
    “女巫方才自己離開了。”阿碧歪了歪腦袋，答道。
    “去了哪裏？”
    綠衣少女眨了眨眼睛，說：“她沒有說。”
    我望著外麵晴朗天氣下的小路，似乎問到一股香氣，時有時無。哦，是梨花香。
    我轉過身對鳳溪說道：“鳳兒，你先歇息下。待我將女巫尋回來。相信我，到時候你就會痊愈了。”
    “嗯。”
    我低下頭，將唇輕輕地印在鳳溪的額頭，方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