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太乙分光
    陸子軒眼疾手快，一掌切斷設備電源，正在加工中的工件發出一陣痛苦的悶響，再也難以轉動分毫。
    ‘沒事，’蘇幕遮急忙將洛韻兒扶住，後者直接渾身癱軟的倒在蘇幕遮懷裏。
    張大頭不明白車床加工中的細節，但是胡一刀是因為什麼出的事故他也清楚，方才一時緊張之間倒不見得什麼，此時發現蘇幕遮安然無恙，才得以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而後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陸子軒將車刀仔細檢查一番，道：‘僅僅是車刀上出了裂紋，並沒有崩碎。’
    ‘幸好。。。’洛韻兒一聲歎息，隨後摟著蘇幕遮的脖子一陣抽泣：‘別做了好不好，別做了，求你！’
    蘇幕遮搖了搖頭，卻又不忍心傷害洛韻兒，安慰道：‘我以後會小心。’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夜深梨花涼，西二車間那昏暗的燈火映射出一片煙塵，蘇幕遮安靜的坐在車間門口，燈光撒在他左邊的臉上無盡迷蒙。
    ‘難道就真的沒有可能嗎？’蘇幕遮心底泛起一股夾雜著不甘的絕望，苦楚蔓延，像是柔弱的燈火根本就無法穿透這夜幕。
    對於普通的車刀來說，超過1000的轉速實在是太過勉強，憑借超強的硬度對鐵器進行切割的車刀同樣存在著一個致命的弱點——脆，沒有足夠的韌性，根本就無法承受高轉速之下的突然變力。崩刀或者撞車在每一個從事機械加工的人士心中都是一道無法磨滅的夢魘——哪怕你有三刀一絲的精巧。
    蘇幕遮好像忽然間又想到了什麼，他急匆匆的翻開胡一刀留下的筆記，發了瘋一般翻找著，目光停留在其中一頁上，許久，卻又搖頭囈語般說道：‘不，根本就不可能。。。’
    胡一刀原本對於子母連環刀的構思是出於一刀成型的偉大構想，通過精巧的設置和車刀自身附帶的旋轉將外圓和內孔同時進行加工，他在筆記上留下一則關於‘勾金股銅’的描述：外圓和內孔同時進行加工，並且以外圓加工表麵為基準，通過改變工件的轉速加大或者減小內孔刀的讓刀係數，從而實現對於兩個不同形狀表麵的一次性切削，故而內孔刀刀柄應當采取勾股三角形架構，其一條邊選取超強硬度合金材料，稱為‘勾金’，另外一條邊選取含碳量較高的銅材，為‘股銅’，實現內孔車刀的大範圍扭曲、讓刀。
    但是，這根本就是行不通的！
    經過白日裏的實驗，蘇幕遮發現工件轉速在經過改裝的設備運轉之下確實可以實現較大範圍的無級轉換，但是進行加工的車刀根本就無法承受！哪怕是放棄工件表麵光滑度和尺寸精度將轉速控製在800以內，以堅硬不易變形著稱的車刀也無法承受超過300的轉速變換。
    不過，胡一刀在隨後的附注上還提到一種方法，即是將外圓和內孔分開進行加工，兩種不同的加工路徑分兩刀進行切削，這麼一來就避免了較大幅度的轉速變換，對於車刀和操作人員的技術層次要求都相對來說下降了許多，但是，胡一刀這麼寫道：此名為太乙分光，實則失去了子母連環刀一次成型的意義所在，不至山窮水盡，不可應用。
    子母連環刀，一次成型，是該放棄，還是繼續堅持？
    蘇幕遮的眼色一片迷茫。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次日，蘇幕遮和陸子軒說明了車刀太硬容易崩裂的關鍵所在，陸子軒忽然神神秘秘的說道：‘聽說前一段時間泰豐購買了一批新車刀，但是因為其中含碳量太高，一般工人用起來都反映車刀質量不好，磨損太快，所以就作為廢刀處理，一直存在倉庫裏沒人管。’
    蘇幕遮聽聞此言立即眼前一亮，道：‘咱去弄幾片回來試試！’
    陸子軒一臉衰氣凜然的說道：‘師父，那批車刀就是因為硬度不夠才被荒廢的，磨損速度太快，一把車刀根本加工不了幾個工件就不能用了。’
    蘇幕遮忽然擺出一副絕世高手的架子，道：‘磨損太快，那是他們水平不行！’
    是夜，月黑風高，蘇幕遮和陸子軒兩個人經過一番喬裝打扮，翻牆潛入泰豐倉庫。
    ‘師父，就是這種刀，批號3143！’陸子軒壓低了聲音，空擋的倉庫裏兩道軍用手電筒均被用黑布蒙著，發出的光線僅能照亮很小的一片區域。
    ‘全部帶走！’蘇幕遮的聲音比陸子軒更低，儼然有一種燕子李三的專業風範。
    陸子軒表情堅決的點了點頭，打開早就準備好的麻袋，將林林總總不下數百塊車刀席卷一空。
    車刀算是比較特殊的一種合金，其足以切削生鐵的硬度也注定了超凡的密度，小半麻袋車刀便足足有兩三百斤，陸子軒抗在背上，一步一個深沉的腳印。
    ‘什麼人！’正當師徒二人行凶完畢準備撤退的時候，頭頂上的白熾燈忽然打開，偌大的車間被照耀的一片通明，蘇幕遮依舊保持著在陸子軒身後幫扶的姿勢，驚訝的表情瞬間凝固在一張老氣橫秋的巨臉上。
    ‘張霞，是我。’蘇幕遮沉默許久，方才扯下麵巾，尷尬，而且臉紅而且不安的說道：‘蘇幕遮。’
    ‘幹什麼來的！’張霞雙手掐腰，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師父，坦白吧，爭取寬大處理。’陸子軒隨後扯下麵巾，向著張霞管理員大人道：‘我師父是主謀，我是從犯，我們是來偷刀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最終，張霞的‘寬大’簡直超乎了任何人的想象，她居然將全部批號3143車刀都讓蘇幕遮帶頭，還附帶贈送了兩杆e3型號合金刀杆，簡直和平時鐵公雞一般的倉庫管理員判若兩人。
    望著師徒二人背負麻袋漸漸遠去的背影，張霞自言自語般喃喃的說道：‘蘇幕遮，你一定要完成胡前輩的遺願，不然，就不再是我心目中的偶像！’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二日，蘇幕遮那神乎其神的操控技巧讓正在修煉三刀一絲絕技的陸子軒張大了嘴巴掙圓了雙眼，別人手中頂多加工三四個零件就磨損的不像樣子的廢刀在蘇幕遮手中居然接連加工了二十幾個工件依然可以正常使用，其中還不乏一些硬度超過200的流氓毛胚。
    ‘成了！’洛韻兒望著滿滿一地加工完成的工件，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轉速變換幅度超過400，車刀工作正常。’
    ‘而且一刀切除超過60絲的餘量也不會有太大的震動！’陸子軒興奮的表情映襯在蘇幕遮臉上，後者笑而不語。
    洛韻兒繼續發揮自己電子眼的功用，道：‘工件尺寸完全符合公差要求，表麵光滑度ra不超過10um。’
    名詞解釋ra：在取樣長度內，輪廊偏距絕對值的算術平均值。
    ‘師父，我覺得按照你的水平應該在工件加工完成之後空走一刀，這樣不僅可以將工件表麵光滑度降低到5um以下，更能消除殘存在工件上的表麵應力，’陸子軒溜須拍馬般說道：‘如果當做模型供泰豐瞻仰的話，絕對無懈可擊！’
    ‘什麼是表麵應力？’蘇幕遮終於也有不知道的東西了，說實話雖然是對口專業畢業，但是蘇幕遮在大學裏僅僅對車床加工一門科做過研究，其它的類似於機械設計之類的根本就連一節課都沒去聽過。
    陸子軒眉毛一挑，道：‘表麵應力是一種微觀學上的作用力分析，說了你也不懂。’
    蘇幕遮一掌印在陸子軒胸前，笑道：‘你小子，夠專業！’
    注：表麵應力我也不懂，好像可能大概是那個什麼吧。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