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洛城無處不飛花
    洛城有一種很難解釋的現象，一般進入二月份便不會有雨水降落，但是當三月裏桃花開的最嬌盛的那一天，會有從早到晚的柳絮彌漫，從街頭到巷尾皆是一片柳絮伴著桃花的迤邐景色，而後，幹燥的洛城便會進入一年裏雨水最為豐沛的季節——通常都是接連十天半月的桃花細雨。
    這一日，洛城裏終於迎來了一年之中最美的時刻，紛紛揚揚的柳絮在人們醒來之前便已早早的將大地遮的一片素白，泰豐機械廠在滿目恰似雪花般的柳絮中顯得一片難以言喻的安詳。車間被迫停產，大多數工人都選擇貓在宿舍裏上網打牌，當蘇幕遮早早的起身去女員工宿舍樓叫洛韻兒吃早飯的時候，遮天蓋地的柳絮落了滿頭，一時間顯出一種白眉大俠的味道。
    一直走到洛韻兒樓下，蘇幕遮方才掏出手機，接通後淡淡的說了一句，韻兒，下來吃飯了。
    此時的蘇幕遮刻意換了一件早些年比較流行的呢子大衣，把臉也洗幹淨了，青灰色的大衣仿佛凡俗中最別致的凝練，落在肩頭的柳絮仿似精靈，微風中戀戀不舍的搖晃著。洛韻兒打開四樓的窗子，透過早間還帶有絲絲寒意的空氣大聲的喊著：‘蘇幕遮，我喜歡你！’
    樓下，蘇幕遮笑的陽光燦爛。
    三年前，也是這麼一個柳絮桃花交相爭豔的日子，洛韻兒第一次喊出蘇幕遮的名字，那時還是在大學裏的青央湖畔，那是的蘇幕遮，渾身不帶有一絲鐵鏽的味道。
    桃花開了三次，三次嬌盛如昔，柳絮紛揚三場，三場恰如舊故，無數個細雨紛紛的日子，無數個成雙成對的腳印。
    ‘師父，快去看看吧，張廠長在西三車間大發雷霆呢！’當蘇幕遮和洛韻兒兩個人正在食堂大啃雞腿的時候，陸子軒忽然急匆匆的跑了過來：‘韓主任這次有麻煩了！’
    柳絮如織，當蘇幕遮三人趕到西三車間門口時，遠遠便聽聞張廠長憤怒到非常非常之憤怒的聲音：‘當初買來的時候為什麼不直接送去車間，這一台鍋爐有多貴重你們知道嗎！’
    張廠長口中的鍋爐是廠裏早些時候買來為工人們準備過冬取暖用的，因為鍋爐送來的時候天氣已不再冰寒，又加之事務繁忙無人問津，故而一直在車間門外的角落裏置放著，直到今日裏昭示著桃花雨季即將來臨的柳絮飛揚下來，張廠長才如夢初醒，露天置放的鍋爐，若是任其經受一整個雨季的洗禮，必將繡的不成樣子。
    那是一台全新自動式供暖設備，一台鍋爐在循環利用廢水的條件下足以支撐整個車間一百多號工人的正常供暖，其價值可想而知。隻是放在門外時間長了，旁邊又搭建起一座巨型絞架，可容通行的空間變得十分狹隘，要想通過大型吊車移動鍋爐已經不怎麼顯示。
    而且，重達三頓以上的鍋爐是根本不可能通過人工搬運的，泰豐機械是加工工廠，不是古埃及金字塔施工隊。
    ‘廠長，你聽我說，’韓超亭一臉冷汗，柳絮飛揚中再美的風景也無暇欣賞。
    ‘我聽你說個p！’張廠長已然完全不在照顧韓主任的形象，破口大罵道：‘你個龜孫，老子花了那麼多錢就讓你放在外麵當擺設的？’
    蘇幕遮急忙上前安慰道：‘張廠長，有話好好說，大家想想辦法，搬車間裏去就是了。’
    ‘你少來！’張廠長不知為何今日裏會發這麼大的火，雖然沒有滿下巴的白胡子，但是被其吹的漫天亂飛的柳絮依舊十分經典的詮釋了老張此時的憤怒：‘如果月底技能大賽你小子拿不到第一，我連你一塊辦！’
    ‘老張你說話小心點，這關我大哥什麼事！’張大頭在一旁大聲嚷嚷著：‘技能大賽又不是單單比賽普通車床一種，先去管好你的東三車間那群傻蛋吧！’
    張廠長臉黑如墨，但是張大頭的話也不是惡意傷人，東三是泰豐廠投資最大的車間，整整一百七十台數控設備，兩個多億的投資，結果做出來的任務還比不上西三車間。
    ‘有本事你把鍋爐弄到車間裏去，老子立即漲你一倍的工資！’
    ‘真的？’方才還一臉大義凜然不畏強權的張大頭忽然變得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樣，諂笑問道：‘我現在一個月工資4000，漲一倍可就是8000了，您老想清楚了？’
    老張怒道：‘我給你一萬！’
    ‘成交！’張大頭忽然拍板，向著身後的學徒說道：‘去把我的戰車駛來！’
    那小廝得令，屁顛屁顛跑開，不一會，巍峨鏟車濃煙滾滾的殺將過來。
    ‘再去把你的戰車駛來！’
    那小廝得令，又屁顛屁顛的跑開，不一會，二號巍峨鏟車濃煙滾滾的殺將過來。
    老張哼道：‘你開一百兩來也沒用！’
    誠然，鏟車作為車間裏搬運貨物的無敵存在，雖然力道大馬力足，但是前方升降貨物的鏟子隻有半米多長，而鍋爐地麵直徑足有十米，鏟子無法觸及鍋爐重心，即使能輕易的將鍋爐一邊舉起，也會使整個鍋爐傾倒，後果很嚴重。
    張大頭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道：‘不用不用，兩輛足矣。’
    ‘大頭，別逞強。’陸子軒伸手將張大頭攔住，作為兄弟，他不想張大頭惹出什麼亂子，更不想張大頭遭遇什麼危險。
    當初賣方將鍋爐送來的時候乃是用的巨型起重吊車，用兩條粗重的鋼纜捆綁著吊過來的，現在鍋爐附近空間狹隘，再想用起重車根本就挪動不開，靈巧卻不乏威力的鏟車似乎是眼下首選，但是，明顯的尺寸數據在那裏擺著，半米長的鏟子根本無法觸及鍋爐地麵圓心。
    ‘我們是傳奇！’張大頭向著陸子軒神秘一笑，隨即招呼學徒將二號鏟車開到鍋爐北麵，自己則架著坐騎開到鍋爐南麵。
    ‘把鏟子跟我送到底，’張大頭隔著四米多高的鍋爐大聲喊道：‘準備好了嗎？’
    學徒道：‘準備好了！’
    ‘起！’張大頭一聲暴呼，兩輛鏟車同時發威，各執一邊，被卡在中間的鍋爐緩緩離地，滾滾濃煙讓巨大鍋爐看起來像是正在發射的神舟七號。
    ‘師父，倒了怎麼辦？’北麵，學徒即興奮又擔心的問道。
    張大頭雙手緊握方向盤，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鍋爐，道：‘倒了就回家種地！’
    ‘我家沒有地了，都tm種上老楊樹了！’
    ‘你盡管向前開，就當鏟的是一堆廢鐵。’張大頭一聲令下，兩輛鏟車一前行一後退，中間鍋爐向著西三車間大門方向緩緩移動。
    ‘鍋爐中心線與地麵程93度角，移動速度三十公分每秒，無擺動，安全！’洛韻兒心下一急，赫然報出一組數據。
    ‘不愧是西三電子眼！’韓超亭忍不住稱讚道。
    張大頭此時仿佛了得了癲瘋，雙手毫無規律的晃動不停，巍峨鏟車左右搖擺，在水泥地麵上留下一道道漆黑的摩擦印痕。
    ‘他是在配合學徒找鍋爐重心！’蘇幕遮忽然驚訝的說道：‘你印痕，竟然總是逆著鍋爐晃動的方向！’
    ‘我們是傳奇！’張大頭的聲音一直在陸子軒耳邊回蕩，那種神神秘秘的笑容不再猥瑣，當真有幾分傳奇色彩。
    最後的結果，鍋爐安全送到車間，學徒不知所以，簡簡單單的開了一路鏟車便將工資漲到了大師傅水準，張大頭出了一身熱汗，工資漲到6000，韓超亭危機得解，張廠長很高興，後果很喜人。
    ‘我們是傳奇！’蘇幕遮若有所悟，回到西二車間，閉關修煉。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