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極限
    第二日下午，天色近晚，從西二車間向遠處望去，隻見得廢棄的柳樹園子在一片殷紅的晚霞之間顯出一股泛黃猶如舊年留影的意味。當張大頭開著鏟車將一台全新的CA61數控車床送來的時候，蘇幕遮正在和陸子軒一頭汗水的忙著打掃車間衛生，西二車間每一處角落裏都留有胡一刀曾經生活過的味道，車間裏早早的亮起燈，昏黃的燈光下仿佛依舊可以聽聞胡一刀那左重右輕的腳步聲。
    ‘大哥，好寶貝啊，六萬大洋！’張大頭一邊興奮的拍打著車床頂端的齒輪箱，一邊嚷嚷著讓洛韻兒幫自己和新設備合影留念。
    蘇幕遮和陸子軒兩個人在胡一刀的老式車床一側收拾出一大片空地用來置放新買的設備，但是，機械加工領域所用到的車床等設備並不是簡單的放在地上了事，兩條用來提供刀座移動的導軌要保持在同一水平麵上，最低要求相差不能超過五十絲。兩條導軌，四個端麵，若不能保證水平就會發生一絲細微的扭曲，對於車床的加工精度和使用壽命都會有很大的影響。
    李青山親自上陣，帶著設備科的兩個老手，找來一根細長透明的皮管，中間注水，通過皮管兩端水平麵的差異對比四個導軌的端麵，忙活了不下一個時辰方才竣工，陸子軒看著一台嶄新的CA61笑的直何不攏嘴，大聲嚷嚷著：‘大家都別走了，今天我師父請客！’
    看著眾人如狼似虎的眼光，蘇幕遮摸了摸口袋，又看了看洛韻兒的臉色，道：‘走，洛城酒吧！’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對於一座被漫天鐵鏽包圍著的城市來說，酒吧可以說是一個與車間完全格格不入的世界，但是洛城酒吧的生意依舊算是火爆。洛城裏生活的不僅僅是車間工人，還有一群為數不少的富二代，工廠老板的子女，在無可消遣的洛城中唯一一點可以體現出自己不同於車間工人之品味的地方就是這家酒吧。
    王凱算是酒吧裏的常客，他一向隻喝一種叫做‘醉生夢死’的紅酒，並不是他對‘醉生夢死’有多麼的鍾愛，作為一個身價過億的老板的兒子，他更喜歡像電影中描寫的那般悠然的走進酒吧，然後在櫃台邊很隨意很熟稔的說一句：‘給我來一杯卡布奇諾。’
    但是洛城酒吧裏並沒有卡布奇諾，‘醉生夢死’已經算是王凱的感覺中最能彰顯自己與眾不同之品味的紅酒，他覺得啤酒太過野蠻，而白酒太過古老。
    蘇幕遮一行人就這麼大大咧咧的走進酒吧，身上穿著的還是在車間裏工作時那些滿是油汙的衣物，甚至一直等到伸手去懷裏掏錢，蘇幕遮才想起來將自己的膠皮手套脫去。
    ‘師父，先喝酒，後付錢。’陸子軒伏在蘇幕遮耳邊小聲的提醒了一句，坐在酒吧最顯眼位置的王凱忽然站了起來，一邊躲閃著蘇幕遮幾人的目光一邊掏出手機打電話，像是叫人的樣子。
    ‘吆喝！是王大少爺啊！’張大頭看到王凱就氣不打一處來，遠遠的站在酒吧門口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怎麼，一個人啊？’
    上次王凱帶人到廠區門口鬧事，失手一刀將蘇幕遮送進了醫院，這麼大的過節對於有仇必報的張大頭來說就好比一隻東北虎被王八占了洞府，不拍碎他丫的實在難解心頭之恨！
    蘇幕遮欠了欠身子，一張老臉瞬間沉了下來。
    ‘拖出去，打！’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西二車間，氣氛顯得有些凝重，新設備在經過李青山的改裝之後理論主軸轉速已經可以達到最高1700，這比蘇幕遮預期的要高上很多，v36o無級變速電動機在高速運轉中發出一陣輕微的嗡動，那是張廠長忍痛在泰豐倉庫中搶來的，據說價格不菲。
    洛韻兒嬌嫩的手心此時已然捏出一把汗來，空載中的卡盤在漸漸達到最高轉速之後讓人感覺一陣眼暈，誰都知道那其中含有多麼強橫的力道。
    在陸子軒和張大頭雙雙緊張的注視下，蘇幕遮停下抓盤，卡上工件，然後將轉速挑到300，等待轉速穩定之後，方才逐漸的換擋提升。400，700，800。。。
    ‘韻兒，轉速數據！’蘇幕遮直直的盯著卡盤，頭也不回的問道。
    洛韻兒強迫自己不去考慮曾經發生在胡一刀身上的事故，深吸一口氣，向著車床走近一些，換換說道：‘轉速794。。。795。。。797。。。800。。。801。。。趨於穩定。’
    蘇幕遮點了點頭，繼續提速。
    ‘850。。。1200。。。1300。。。1370。。。1384。。。’洛韻兒悄悄抹了一把冷汗：‘1390。。。1400。。。轉速提升減慢，齒輪出現打滑現象，咬合不穩定。’
    蘇幕遮微微皺眉，手下轉換之間，卡盤轉速漸漸降低。
    ‘看來改裝之後的設備最高轉速隻能達到1400，若想運轉穩定的話還要低一些，大約能有1300左右，’蘇幕遮停下設備，仿佛自言自語般說道：‘1300。。。應該足夠了。’
    ‘師父，小心。’陸子軒隱隱感到一絲不安，對於長期從事機械加工的人士來說，誰都清楚1300的轉速對於普通車床來說意味著什麼。
    那是一個前人從未敢於嚐試過的極限！
    ‘走一刀試試看吧。’蘇幕遮忽然變得語氣平淡，隨後一聲不響的在刀座上將一把普通粗車外圓刀壓緊，動作緩慢而有力，帶著一股不容質疑的氣勢。
    ‘嗡。。。’設備啟動，蘇幕遮手握轉盤，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的車刀向著工件換換靠近。
    ‘轉速1250，穩定！’不消多說，洛韻兒直接讀出了轉速數據，她心裏明白，自己現在能做的就是盡量的配合，不容有一絲遲鈍。
    ‘呲！’霧氣蒸騰，車刀刀尖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接觸工件表麵，蘇幕遮矮著身子，一雙手穩若磐石，巧如織梭。
    ‘第一刀切削總量26絲，工件切削後總直徑130公分，切削餘量33絲，工件硬度165。’洛韻兒報出一連串的數據，車刀緩緩前行，看來普通車刀在高達1300的轉速之下依舊可以正常工作，而且震動係數要比低轉速工作時穩定不少。
    ‘現在試試車刀在轉速發生變化時的受力狀況，’蘇幕遮見得第一步成功走出，複又向著陸子軒吩咐道：‘子軒，你去將轉速調到1000，記著，要從1300直接轉換到1000，不要之間的過度。’
    陸子軒點了點頭，走到車床端部配備換擋齒輪的地方，然後，似乎下了莫大的決心，瞬間將額定轉速自1300降低至1000。不遠處的張大頭此時已然是一身汗水，在場眾人的心難免被瞬間揪緊，西二車間門外的桃樹緩緩飄下一瓣嫣紅，落在滿是鐵汙的草叢發出一聲輕微到幾不可聞的碰撞聲。
    ‘啪！’一聲清脆的響動在蘇幕遮四人耳邊同時響起，洛韻兒隻覺得腦海中一陣空明，有什麼東西仿佛在那一聲響動的催促下瞬間崩斷，她的目光變得無比呆滯，口渴，頭暈，仿佛整個世界都開始了一整毫無規律的旋轉。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