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桃花瘦
    桃花似乎與油汙混雜的鐵砂根本就扯不上任何關係，但是兩者均是洛城三月隨處可見的東西。市醫院到處種滿了桃花，上次被張大頭撞壞的電子門還沒有修好，寬敞的大門口僅是擺放著一排禁止通行的牌子表示醫院已經下班，張大頭視若無物，直接撞飛告示牌，巍峨鏟車冒著黑煙開了進去。
    值班室裏，張醫生正在有一搭沒一搭的打盹，身上的潔白衣衫穿戴的不甚整齊，甚至有一顆紐扣扣錯了位子，一頭長發披散在腦後，顯得一片糅雜。
    ‘碰！’值班室的木門突然間被人撞開，張醫生一個激靈睜開了雙眼，厚厚的眼鏡下麵是一張普通的充滿
    了驚訝的麵容，蘇幕遮踉踉蹌蹌的跑進值班室，一把拽住張醫生的衣領，用一種近乎瘋狂的語氣顫抖著問道：‘肝硬化晚期是不是不能喝酒？’
    ‘你幹什麼啊？’張醫生扭動著身子掙脫蘇幕遮的雙手，攏了攏頭發，然後雙手掐腰，道：‘誰讓你進來的？’
    蘇幕遮逼近一步，眼神中看不出是驚怒或者悔恨還有一些別的什麼，他又一次重複了自己方才的問題：‘肝硬化晚期是不是不能喝酒？’
    ‘廢話！’張醫生見到根本就沒有什麼要緊事，複又在椅子上坐下，一臉厭惡的胡亂整理著桌子上雜亂的文件，道：‘早期也不能喝，這是常識！’
    ‘真的嗎。。。’蘇幕遮仿佛是在問自己，窗外的桃花片片飄落，昏暗中帶著一種異樣的色彩，他頹然蹲在地上，一把一把的揪著自己的頭發，滿身的油汙似乎也帶著一種深深的恨意！
    ‘大哥！師父！蘇哥哥！’
    門外忽然走進三人，卻是張大頭，陸子軒和洛韻兒，見到蘇幕遮狀若癲狂的模樣，洛韻兒心疼的蹲在他身邊，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陸子軒從地上撿起蘇幕遮不幸遺落的筆記，那筆記的最後一頁已近被人揉的不像樣子，陸子軒皺著眉頭將其攤平，一行潦草的字跡赫然映入眼簾：肝硬化晚期，不能再等了，定要將子母刀完成，人之一生，總要留下點什麼！
    ‘原來，’陸子軒錯愕的半晌說不出話來，終了方才歎了一句：‘原來師爺爺自知時日無多，才將自己關在車間裏三個多月沒有走出過！’
    ‘什麼？’洛韻兒一臉疑惑的結果陸子軒手中筆記，隻是看了一眼，便已臉色大變，繼而施施然哭了起來
    。
    ‘師父他不能喝酒，我卻給他帶去什麼狗p五糧液！’蘇幕遮一把揪著自己的頭發一邊抽泣道：‘還以為自己這麼做是什麼孝敬！’
    ‘你們要哭去門外哭，’張醫生一臉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道：‘不要打攪了我工作。’
    ‘吼！’蘇幕遮忽然站起身來，向著張醫生發出一聲猶如野獸一般的吼叫，滿臉的鼻涕眼淚和著猙獰的表情顯得格外的恐怖，張醫生不由得向後欠了欠身子，道了一句：‘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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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風撕扯著滿樹桃花，路燈下的影子顯得格外的瘦長，蘇幕遮喝了一整夜的酒，陸子軒和張大頭不得不陪著，期間還曾因為斷酒砸開了醫院旁邊小賣鋪的門，被店主好一頓大罵。
    及至第三日，蘇幕遮忽然麵目清醒的出現在西二車間，對比著胡一刀留下的筆記和那早已崩裂如今僅留下半段的子母連環刀，開始了一絲不苟的研究和反反複複的實驗。洛韻兒看著他那忙忙碌碌的樣子，仿佛忽然之間便從昨日的哀痛之中掙脫出來，隻是那瘦長的背影還帶著一絲淡淡的卻又仿佛深入骨髓的淒涼，恰似桃花瘦。
    按照胡一刀原本的思路走下去，蘇幕遮忽然發現這所謂的子母連環刀似乎僅是一紙空想，夢魘中的崩刀事故似乎排除了一些意外的可能，因為子母連環刀本身已然存在許多無法解釋的地方，倉促之間安裝試車好像已是注定了要發生一些不可挽回的後果。
    蘇幕遮響起胡一刀試車時一臉興奮的模樣，他忽然自旁邊的雜物堆裏找出那一日使用的攝像機，通過微微晃動的屏幕可以看出胡一刀當時的表情上除了試車時的興奮仿佛還有一絲堅決——種不成功便成仁的堅決。
    ‘師父，你放心，我一定會將子母連環刀完成！’蘇幕遮關上攝像機，拉起洛韻兒的小手說道：‘韻兒，你是我的眼鏡，永遠也不要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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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研究的深入，蘇幕遮漸漸將子母連環刀中暗含的種種隱患和不可解釋的地方一一羅列出來，首先是粗車和精車一同進行的問題，由於粗車時的切削餘量一般來說都比較大，尤其是對於追求一刀成型的子母連
    環刀來說，一些工件表麵為了避免搬運中的磕碰而留有不下五十絲的餘量，即使是出廠時經過初步加工的半成品也有大約三十幾絲的餘量，若想將這些餘量一次性切除，勢必會造成整個刀柄強烈的顫動，而與粗
    車刀共用同一把刀柄的精車車刀在如此強烈的顫動下根本難以保持精確的加工精度和表麵光滑度。
    蘇幕遮皺著眉頭用手中的刀柄在車間地麵上推演出一係列繁瑣複雜的機械公式，最後忽然向著身旁的洛韻兒問道：‘通過增加工件的轉速是不是可以穩定刀具在加工中的走勢？’
    ‘恩，’洛韻兒點了點頭，道：‘不過工件轉速和刀具最大受力額度之間要掌握好分寸，否則會很危險！
    蘇幕遮繼續問道：‘那CA61車窗抓盤最大轉速是多少？’
    ‘800。’洛韻兒對這些數據早已了然於胸。
    ‘800，還是太慢了。’蘇幕遮再次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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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你要將那台破爛車床轉速提升到1300？’泰豐機械，設備科，科長李青山張大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望著蘇幕遮，仿佛是看著一個想要摧毀世貿大樓的恐怖分子。
    ‘大家都是兄弟，這一次你一定要幫我！’蘇幕遮表情認真，一點也看不出開玩笑的模樣。
    李青山仿佛想起了什麼，他平日裏和蘇幕遮關係不錯，眼看著因為胡一刀的事故而整整瘦了一圈的好友，李青山也是感覺心裏一陣壓抑，他別過頭去，看著窗外紛紛落落的桃花，道：‘實話告訴你，抓盤轉速是車床出場時就已經固定了的，要想更改，除非替換整套車床內部傳統係統，我做不到！’
    ‘少來！’蘇幕遮卻是微微一笑，道：‘你以為我是什麼都不懂的門外漢啊，咱雖然是個專科畢業，但怎麼說也是對口專業啊！’
    誠然，若想調整抓盤轉速，隻需要換下幾個傳動係統中連接電動機和主軸之間的齒輪即可，主軸轉速便決定了轉盤轉速，而數個齒輪之間的相互咬合會通過不同的齒數比例轉換出不同的電動機轉速到主軸上，但是。。。
    ‘不是我不想幫你，’李青山終於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那台CA61少說也有二十多年的曆史，本身零件早就超過了額定使用壽命，如此貿然將轉速提升這麼大的幅度，我是怕你出事！’
    蘇幕遮望著李青山，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對於兄弟之間的絕對信任，他何嚐又不知曉這其中的危險性，但是為了完成子母連環刀，再危險他也要試一把。
    ‘蘇幕遮，你瘋了是不是？’張廠長忽然推來設備科的合金門，一臉怒氣的走了進來，本來就不怎麼白的老臉此時看上去竟然隱隱有一絲黑色的光華溢出：‘我不想在那台爛設備上再損失第二個胡一刀！’
    蘇幕遮挑了挑眉，一副堅決不改本意的模樣。
    ‘蘇幕遮，你給我站起來！’張廠長沉默許久，忽然向著蘇幕遮嗬斥道：‘你幫我在下個月的技能大賽上奪得魁冠，我送你一台現在國際上最先進的普通車床，怎麼樣？’
    蘇幕遮一臉倔強的說道：‘我隻要CA61。’
    ‘成交！’張廠長一拳印在蘇幕遮胸口，道：‘明天下午，我送你一台全新的CA61普通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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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此處所指的普通車床是相對於數控設備而言，數控車床通過fanck或者華中操作統控製車刀的三向移動軸，使車刀按照原定的編寫程序完成預期的移動軌跡，而普通車床移動刀具則是通過刀座附帶的兩個轉盤，也可以說是自動和手動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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