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一刀絕筆
    洛城三月，從早到晚的桃花雨。洛韻兒沉默著隨在蘇幕遮身旁收拾打點胡一刀的遺物，除了滿目錯亂的刀具、工件半成品、圖紙、打火機、空酒瓶、一堆滿是油汙的衣物、一身破舊的西裝、臉盆等，再無旁物。
    胡一刀到最後都沒有走出西二車間。由於出了如此重大的工傷事故，泰豐機械被迫停產整頓。一時之間怨聲四起，關於胡一刀的各種惡性言語不斷傳入蘇幕遮的耳朵，而蘇幕遮隻是沉默。
    蘇幕遮在西二車間喝的爛醉，旁邊有洛韻兒陪著，兩個人均皆不曾言語。那一台整個泰豐機械最古老的CA6140靜靜地在角落裏躺著，雖然車床依舊是原來的車床，胡一刀在的時候，它總是顯得那麼的光芒萬丈，現在胡一刀不在了，就連這車床也仿佛瞬間破敗，像是蒙塵的寶刀、白首的容顏。
    ‘人這一輩子，總要留下點什麼。。。’蘇幕遮惺忪醉眼，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胡一刀曾經的口頭禪。
    ‘師父，師父！’陸子軒忽然大聲嚷嚷著走進西二車間：‘師父，你快去看看吧。東車間那幾個小子，在車間門口掛起了辱罵師爺爺的條幅！’
    ‘什麼！’蘇幕遮縱地起身，手中的空酒瓶子都沒來得及放下便向著東車間的方向大步走去。
    盡管停產整頓中的泰豐機械一片空寂，但是洛城的陽光卻還是一片燦爛明媚到妖嬈的樣子，東車間大門口赫然掛起了‘胡一刀害人害己’的條幅，十幾個沒事找事的車間工人正在忙碌著自一塊張貼日常注意事項的木板上羅列胡一刀的十大罪行。
    蘇幕遮一身酒氣的趕到時，東車間大門口的風聲很急，偌大的條幅在半空中一陣獵獵作響。
    ‘子軒，砸木板，打人！’蘇幕遮忽然一聲嗬斥，身後的陸子軒仿佛得了皇上的聖諭一般，自旁邊撿起一塊板磚，大內高手般衝入人群就是一陣胡砸海扁。蘇幕遮眼泛凶光，一改平日裏的隨和模樣，揪住其中一人，手中的空酒瓶劈頭砸下！
    ‘殺人啦！’那人轉眼之間便已滿臉黑血，殺豬般大聲嘶吼著：‘西車間的蘇幕遮殺人啦！’
    洛韻兒畢竟體製羸弱，及至此時方才趕到，一邊嬌喘一邊向著人群喊著：‘蘇哥哥，子軒，你們兩個別鬧出人命！’
    雖然停產，泰豐廠區還是有不少人在閑逛，聽聞東車間方向傳來的噪雜，紛紛前來觀望，見到蘇幕遮和陸子軒兩個人凶神惡煞的模樣，竟然沒有一個敢上前阻止。
    蘇幕遮接著酒勁，下手絲毫不知輕重，衝進人群就是一陣狂扇大嘴巴子，一時之間滿地落牙，對方十幾個工人平日裏在車間幹的全是一些重體力活，體格不可不謂之強壯，但是在蘇幕遮和陸子軒兩個人麵全竟然好像全無還手之力。
    ‘蘇幕遮，你不要欺人太甚！’一聲呼喝，其中一名工人趁亂躲進車間，此時竟然手持一根一米多長的鋼筋殺將出來，此人個頭約近兩米，是東車間出了名的莽夫。
    陸子軒緊咬牙關，雙目中透出一股初生牛犢的狠勁，一場戰事下來，手中板狀竟然先後拍碎三人腿骨，自己臉上也是留下三道醒目的痕跡，不知道是被那個對手趁亂撓的，自眼角一直延伸的下巴部位，雖然沒有出血，卻也是殷紅一片。
    ‘狗日的雜種！’陸子軒忽然抄起手中板磚，轟然砸向一旁羅列胡一刀罪行的木板，那板磚竟然直接將二十多公分厚的木板從中貫穿，其力道可見一般。不過陸子軒似乎並不解氣，赤手空拳眨眼功夫便將那木板拆成一地碎木。
    ‘你們都讓開！’莽夫揮舞著手中粗大的鋼筋，陡然一陣赫赫風聲。其餘工人紛紛閃避，莽夫大喝一聲，冰冷鋼筋向著蘇幕遮劈頭砸將過來。
    ‘殺！’如此威壓之下，蘇幕遮忽然一聲暴喝，轟然間抬起左臂，與那鋼筋碰在一處，雖然隔著一米多遠，那莽夫還是感覺一陣虎口發麻，不由一愣。蘇幕遮閃電般抬腿一腳，直接將那約近兩米的彪形大漢踢飛出去，落在數米之外的冬青從裏。
    ‘蘇哥哥！’洛韻兒心頭一顫，方才蘇幕遮硬是以左臂接下莽夫一擊，雖然相隔甚遠，洛韻兒還是清楚的聽到一聲骨骼斷裂的聲音：‘蘇哥哥，你沒事吧？’
    蘇幕遮無力的垂下左臂，眼中殺氣卻是更盛，轉眼便以欺身到莽夫近前，右手成抓，瞬間扼住莽夫咽喉。
    ‘住手！’圍觀人群中忽然傳來一聲嗬斥，眾人紛紛讓開，張廠長和韓超亭一臉寒意的行將過來。
    蘇幕遮彎腰扼住莽夫的咽喉，他的身體在不停的顫抖。
    ‘你想幹什麼！’張廠長黑著老臉，道：‘還嫌泰豐不夠亂是不是？’
    韓超亭原本也是一臉怒容，但是當他看到車間大門上橫掛的條幅的條幅時，亦是不免動容，許久，方才向著蘇幕遮沉言道：‘你要是鬧出人命，誰也保不了你！’
    ‘呀！’蘇幕遮忽然一聲大吼，手上用力，一把將莽夫舉過頭頂，隨後像是丟鉛球一般拋飛出去。陸子軒揪準時機，忽然淩空一腳，複又將那莽夫踢飛老遠。
    ‘胡一刀已經不在了，你們口下積點德！’蘇幕遮撂下一句冷言，而後行出人群，拉著洛韻兒揚長而去。陸子軒縱地起身，一把扯下離地約有三米的條幅，當著眾人的麵一把火燒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夜深人靜，蘇幕遮滿臉頹廢的依坐在西二車間門口，晴朗的月色批撒而下，卻被車間內的燈火阻在門外，洛韻兒端著手中飯盒，那裏麵的飯菜已然涼透。
    沉寂！蘇幕遮雙手捧著胡一刀留下的筆記，書頁上沾染的血跡讓他一陣目眩，白日裏一陣劇烈運動讓腹部方方愈合的傷口複又撕裂，右手手臂固然沒有斷骨卻也是一陣無力，而蘇幕遮對此卻仿似渾然不覺，他慢慢的翻動那一些僅有二十多頁的筆記，滿目關於子母連環刀的詮釋暗含著胡一刀生命終結之前的所有心血，這個創造了整個泰豐三刀一絲傳奇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後幾個月裏竟然沒有來得及走出西二車間半步。
    全是為了這把刀！
    蘇幕遮忽然感覺心裏一陣絞痛，胡一刀跟機械加工打了一輩子交道，最後卻死於一場意外的崩刀事故，這讓他心底不免一陣冰涼。
    忽然，蘇幕遮的雙眼停在筆記的最後一頁，上麵用胡一刀特有的潦草筆跡簡單的寫道：該部分文字已被和諧！
    原來。。。
    蘇幕遮忽然發瘋了一般向著遠處跑去，洛韻兒還沒來得及反映，他便已然消失在前方的拐角。
    ‘蘇哥哥！’洛韻兒一陣緊追，卻奈何蘇幕遮仿佛腳下生風，瞬間便不見了蹤跡。
    洛韻兒一直跑到泰豐門口，忽然撞見一臉慌張之色的陸子軒，急忙上前問道：‘看到你師父了嗎？’
    陸子軒道：‘他和張大頭開著鏟車向市裏去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