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子母連環刀
    張大頭恨恨的說道：‘這小子太狂妄了，居然敢挑戰咱們的西三傳奇！’
    蘇幕遮緩緩地閉上雙眼，他想起半年之前那個陰柔、倔強、凡事都要與自己一比高低的天才少年。那時候，自己和蘇素歌同在胡一刀手下學徒，他比自己晚了一盞茶的功夫拜入師門，故為師弟，卻比自己早了三天的時間練成三刀一絲的絕技。
    胡一刀曾經無比欣慰的說：‘我這一生，僅有兩個傳人，兩個人雖不是血親，卻也同姓，一個是隨和的哥哥，一個是倔強的弟弟。’
    蘇素歌實在是倔強，三個月前，因為一批工廢而漠然離開泰豐之後，便再也不見蹤跡。其實，那工廢主要是因為技術科送錯了圖紙，韓主任曾親自設酒安慰，但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
    ‘三個月不見蹤跡，這小子居然做了鴻亦的領班師父！’人群中傳來一聲不滿的嘟囔，他們有些人在泰豐做了十幾年的車間，卻連個代班長都沒有混上。
    蘇幕遮微微歎息，道：‘子軒，中午別忘了去給你師爺爺送飯。’
    陸子軒道：‘已經托人送過了。’
    洛韻兒望著蘇幕遮虛弱的臉色，不由又是一陣潸然淚下：‘醫生說了，你的傷，並不打緊，隻要精心修養個三五天，師父那裏你莫要念著，有我和子軒，自然替你打點的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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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泰豐製動西二車間門口。
    蘇幕遮提著一瓶陳年五糧液，洛韻兒隨在一旁，手裏端著飯盒，那裏麵有胡一刀最喜歡吃的醬鴨脖子。
    雖說僅是外傷，但是隻有三天的修養還是不能完全恢複，蘇幕遮皺了皺眉頭，對於他這種習武之人來說，陣陣的暈眩和不太方便的舉止就像是喉嚨裏卡著一根魚刺，如鯁在喉，叫人不得安寧。
    ‘師父，我給您帶酒來了！’蘇幕遮一邊喚著一邊走進這所僅有一台設備的西二車間，此時已是月上柳梢的時辰，其他車間裏早就下了班，僅有這一處燈火還是亮著。
    胡一刀長著滿臉的大胡子，遭亂的頭發已然斑白，眉宇間卻隱隱有一股消瘦的氣息。這是一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臉，但是，整個泰豐的工人都知道，這是一個狂人的臉！
    據說是為了研究一種什麼奇特的刀具，胡一刀已然有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沒有走出過西二車間，吃喝拉撒睡全都在這個不足十個平方的小車間裏，再加上平時工作中濺射的油汙，泰豐機械廠最特殊的西二車間此時隻能用一個詞來形容——人間煉獄！
    蘇幕遮又皺了皺眉頭，他每次來給胡一刀送飯都會皺眉，車間裏彌漫著一種讓人心跳加速的味道，據張大頭說，這種味道像極了腐爛的麥芽糖。
    ‘這三天你去哪了？’胡一刀放下手中一塊造型奇特的鐵疙瘩，轉身問道。
    蘇幕遮不想讓師父知道自己受傷的事，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有些事，抽不開身。’
    洛韻兒急忙將酒菜在地上鋪展開，一邊張羅一邊說道：‘師父什麼時候給咱們找個師娘啊？我可認識不少的小老太太，模樣那叫一個俊啊。。。’
    胡一刀一邊往嘴裏送酒一邊心不在焉的說道：‘等忙完這一陣子。’
    蘇幕遮啞然一笑，據說三十年前胡一刀便是這麼說的，這一忙就是大半輩子，從男人最原始的衝動來考慮，真不知道這老小子是怎麼熬過曾經風華正茂的年紀來的。
    酒過三詢，胡一刀麵色潮紅，忽然附在蘇幕遮耳邊小聲的說道：‘明天，還是這個時候，你一個人來，我給你看一件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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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蘇幕遮如約而至。
    胡一刀仿佛早就等的不耐煩了，蘇幕遮方方踏進車間大門，他便丟過來一件烏漆碼黑的東西。蘇幕遮定眼一瞧，不由錯愕：‘d。。。dv？’
    再看蘇幕遮懷裏，正是一件響當當的名牌產品——Sony數碼攝像機！
    ‘師父您讓我看的好東西。。。就是這個？’蘇幕遮一臉霧水的問道：‘Sony？’
    ‘錯！’胡一刀一掌印在蘇幕遮左邊的肩膀上，神神秘秘的說道：‘今天讓你過來，是要給你看一件震古爍今的好寶貝！’
    ‘呀！’蘇幕遮道。
    胡一刀顯得格外的激動：‘我給它取了一個很有氣勢的名字——子母連環刀！’
    ‘嚇！’蘇幕遮道。
    這年頭，難道武俠小說真的是一種無處不在的時尚？
    待到胡一刀將昨天那塊奇形怪狀的鐵疙瘩遞到麵前，蘇幕遮方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一把經過改造的車刀。
    ‘這是，做什麼用的？’蘇幕遮小心翼翼的問道。
    胡一刀哈哈一笑，將自己的雄心壯誌緩緩道來。
    一陣碎碎念之後，蘇幕遮醍醐灌頂般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師父高明！’
    子母連環刀工作原理：既是通過特殊的燒刀工藝，將粗車和精車兩種刀具融合在同一把刀柄上，兩種刀經過特殊的變形處理，均可一分為二，加之刀柄自身的可控製旋轉，從而達到同時加工外圓和內孔兩種平麵的目的，一次成型！
    這可真是前無古人的決定創意！蘇幕遮看著手中被改造的像是變形金剛一般的子母連環刀，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這。。。能行嗎？’
    ‘能行不能行，試過才知道！’胡一刀一腳踢開旁邊淩亂堆放著的雜亂物什，小心翼翼的將子母連環刀在那台老式CA6140普通車床的刀座上壓緊，頭也不回的吩咐道：‘等下用你手中的攝像機將我加工的全過程整個拍下來，見證這一曆史性的時刻！’
    蘇幕遮茫然的點了點頭，不知為何，心裏總是隱隱的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人這一輩子，總要留下點什麼。。。’胡一刀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按下了旁邊的啟動開關。
    一陣手忙腳亂，蘇幕遮終於在胡一刀進行加工之前打開了攝像機，貓在一邊認真的準備著胡一刀交代的任務。
    胡一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伸手按下刀座旁邊一個本來不應該存在的按鈕，子母連環刀，緩緩轉動起來。早已在抓盤上固定好的工件毛培轉速穩定在300左右，胡一刀帶上膠皮手套，臉色瞬間變得凝重，雙手輕巧撥動轉盤，三刀一絲，絕技再現！
    對刀，試車，一切準備完畢，子母連環刀帶著蒸騰的霧氣緩緩進給。
    ‘啪！’一聲輕響，蘇幕遮的小心髒驟然遏緊。
    通過攝像機的熒幕望去，原來是胡一刀踩斷了一根焊條。
    車刀繼續進給，胡一刀雙手猶如幻影，不斷變幻著車刀的進給速度和工件轉速，彌漫的霧氣中，車刀經過的地方已然漸漸浮現出圖紙要求的形狀。
    ‘粗車刀的震動那麼大，也不知道同時進行的精車能不能保證工件的表麵粗糙度和尺寸精度？’蘇幕遮一邊矮著身子將手中的攝像機盡量端的平穩些，一邊自言自語的嘟囔著。
    ‘啪！’又是一聲輕響，蘇幕遮尚未來得及反映，眼中的攝像頭便被一陣血霧模糊了。
    ‘崩刀了！’蘇幕遮丟下手中的攝像機，一個箭步衝到胡一刀身後，那一聲清脆的響動仿佛崩斷了蘇幕遮腦海中的一根弦，整個世界再也沒有任何聲響。
    胡一刀那本不高大的身子緩緩後仰，最終倒在蘇幕遮的肩膀上。
    血洞！拇指粗的血洞貫穿了胡一刀的口腔，自腦後飛射的鮮血染紅了蘇幕遮左邊肩膀的衣襟，那一聲脆響，崩裂的車刀碎片在巨力的作用下自胡一刀的口舌中橫穿而過，造成了如此不可估摸的後果！
    ‘師父！’蘇幕遮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他能明顯的感覺到，胡一刀的生命氣息正隨著他那越來越發暗淡的目光流逝。
    ‘把它。。。完成。。。’胡一刀那碎爛的口舌已然不能說出任何完整的句子，他從懷裏掏出一本破爛的筆記，顫抖著右手按在蘇幕遮懷裏。
    ‘師父！！’蘇幕遮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哭過，這一次，他的鼻涕拉的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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