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市北段別墅區內。夜晚安謐，月亮的倒影陰沉在遊泳池水麵上，隨風泛起漣漪。費焉寧搬回了出生的地方，就像從未離開過那樣，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她站在別墅二樓陽台上，凝視水中一輪若虛若實的明月。
    想起一句話：這些鏡花水月式的幻想早被現實的罡風吹了個煙消雲散。
    正如她和波斯的感情，原本就是走在一條扭曲的軌道上，荒誕的愛戀，無言的結局。
    費焉寧撫摩著小腹，抬頭仰視烏雲半遮半掩的點點光輝，天空暗淡無光，星光躲在黑兮兮的薄被下，偷偷嘲笑執迷不悟的女人，而那個女人欣然接受。
    波斯：
    十天了，你在哪裏，這一次真的離開了？
    我腹中孕育著你的骨肉，身體不舒服，人也變得異常敏感；
    時常莫名其妙的落淚，但書上說哭泣對寶寶不好，所以我盡量克製。
    狠不下心傷害這條無辜的小生命；
    孩子是愛的結晶，我必須承認我愛這個孩子。
    即便你不會再回來；
    我也會獨自撫養寶寶長大，等寶寶懂事了，我會告訴我們的孩子；
    他/她有一位很出色的父親，媽媽很愛爸爸；
    無論爸爸身在何處，媽媽無時不刻都在思念那個男人。
    波斯，還記得那句承諾嗎……
    你說過陪我一輩子，等我死了才離開的，你卻再次失言了，可惡的家夥。
    可偏偏恨不了，因為太愛你。
    ……
    費爸站在陽台門口處，注視女兒日漸憔悴的背影唯有歎息，波斯的離開對女兒造成極大的心理傷害，而費焉寧第一次主動打電話，叫他馬上回家，聲音是那麼無助。
    費爸將一件外套披在費焉寧身上，費焉寧回眸勉強笑了笑：“爸，我是不是很沒用，一出狀況就想到您……”
    “哪有啊？你很堅強，在照顧波斯的四年裏，你從沒說過一次辛苦，那股毅力……”費爸順了順女兒卷曲的發梢，慈祥的笑容中帶著一絲塵封的眷戀：“很像你的母親，看似柔弱的外表下，卻擁有一顆固執的心，嗬嗬。”
    費焉寧依在父親肩頭，淚水悄然滑落，有件事她一直沒膽量問父親，自從母親過世後，父親很快從悲痛中走出，另結新歡的頻。率高得超越她想象：“爸，您究竟愛不愛媽媽？……”難道人走了，感情就會隨時間淡忘嗎？
    費爸的笑容僵在嘴角，歲月在他眼角刻下無法消失的痕跡，思念的長河在心中流淌，洗刷了千萬次，依舊清澈見底……“爸爸這一生隻愛過一個女人，就是你母親。”他緊了緊費焉寧肩膀：“自哀自憐的日子不是人過的，鬱鬱寡歡喚不回一條鮮活的生命，老爸還要打起精神照顧寶貝女兒不是嗎？”
    費焉寧心裏一酸，五味雜陳翻滾入胃，父親十幾年來當爸當媽，對她愛護備至，可她卻什麼都沒為父親做過，甚至把父親遊戲人間的行為看做不恥，此刻心裏越發內疚：“媽媽很幸福，因為有爸爸的愛，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費爸威嚴的臉龐多出幾分柔和，上一輩人的感情世界是含蓄的，也是深沉的，他在這一瞬想起太多往事，記憶在歡聲笑語中拚接成一幅美妙的畫麵，他瞭望遙不可及的天際，又染上一縷憂愁……汝雲，我又犯下一個錯誤，自作主張將聖靈族後裔帶入女兒的生活中，女兒癡迷其中，卻得不到該有的快樂，是我沒有照顧好女兒，讓女兒如你當年那樣，傷透了心。
    “爸，你猜波斯還會回來嗎？……”
    “感情這東西，不是你想怎樣就能擺布的，更不是生活的全部，不如敞開心扉接受另一段感情，嫁給一個真心愛你的男人。”費爸有所指道，俞鴻飛幾乎天天來家裏報道，他能看出那孩子對女兒的感情，找一個自己深愛的人很難很難，但尋找一份穩定的婚姻卻很容易。
    “俞鴻飛是個好男人，卻不適合我。”費焉寧一直以為自己不敢將事實真相告訴爸爸，但卻在見到老爸的那一刻毫無保留的全盤托出。她還記得那一晚，淚水淹沒了神經，老爸什麼都沒說，隻是輕拍著她的脊背……叫她別哭了，既然放不下就別放下，等到可以放下的那一天，該忘卻的自然會忘記。也因為爸爸中肯溫柔的安慰，她卸下了矯情的外衣，袒露了這段或許永遠無法忘卻的眷戀。
    ……
    費爸將柔軟的薄被蓋在女兒身上，撫了撫女兒蒼白的臉頰：“好好睡，為了你們的孩子。”
    “爸，當你的女兒真好……”費焉寧用臉蛋蹭了蹭老爸的掌心，她在最無助時沒有感到一絲寒冷，她是幸運的孩子。
    費爸笑得很欣慰，他關上燈，帶著一片愁雲默默離開。
    費焉寧臥在溫暖的被窩中，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時候愛上波斯的，愛得還是那麼深，見不到會想念，想念中帶著不自覺的微笑，那是發自心底的笑聲，好似一隻絢麗的音符在胸膛跳動，朝夕蓬勃。
    嘴角揚起一絲釋然的甜甜笑意：“爸晚安，波斯晚安，寶寶晚安，我愛你們……”
    ※※
    費爸走在別院的草坪上，仰視女兒的房間，又望了望烏雲遮月的天空……現在的波斯，或許對人類隻有仇恨，他的寶貝女兒，注定傷心。
    霎時間，一道黑影輕盈落入別墅之內，坦然佇立在費爸麵前，一雙褐色的瞳眸在黑暗中釋放出暈暈光亮。
    該來的遲早會來，費爸早料到聖靈族人會出現在這裏。
    黑衣男子眸中含笑，鑽石耳釘在耳垂間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他菱角分明的輪廓張揚出高傲不羈的氣息。不過，費爸的沉著冷靜令他感到有些意外：“費焉寧在哪。”
    費爸不屑一笑：“波斯派你來殺費焉寧？”
    “不，孩子不能留。”男子回話簡練，他是僅存不多的聖靈族後裔。名：路克。二十四歲。路克收到天極月的命令奔赴中國。天極月指出：首領優良的基因不可傳入人類體內。
    費爸不免感到寒心與無奈，聖靈族不肯放過人類，就像人類也未曾放過他們一樣，世世代代的仇冤卻要他的女兒去背負嗎？
    費爸沉了沉氣，恢複一派從容不迫的威嚴派頭，不卑不亢開口：“明天我會帶費焉寧去墮胎，這樣你們滿意了吧。”
    路克緩慢地眨動眼皮：“憑什麼理由信你。”
    “就憑我知道你是聖靈族後裔。”費爸雙手一展悵然苦笑：“黑色國際聯盟遍布世界各地，你釋放出這麼強的氣息隻會給自己惹麻煩，這點需要我提醒你嗎？”
    路克眯起眼，這老男人居然知道這麼多，眸中即刻掠過一絲警惕：“你是誰。”
    費爸原本沉穩的神色中瞬間迸發出冉冉怒火：“我是誰並不重要，重點是我不想傷害你們，你們可以仇視人類，但不該將矛頭指向一個無辜的女孩！什麼聖靈族的血脈，我的女兒不會稀罕！我對波斯簡直失望透頂！——”
    路克不明白這老男人在憤怒什麼，他顯然無意傷害人類，聖靈族是一種很奇怪的物種，當別人氣憤時卻在自我反思，所以首領說他們是愚蠢的種族，一點都沒錯。但他有使命在身，他斂起殺戮的氣息：“明天我會監視費焉寧進入手術室，希望你言而有信。”
    費爸無力地歎口氣：“明天過後，我希望費家與聖靈族再無瓜葛，如果還要找麻煩的，我即便拚上一條命也要掃平你們的棲息地！”
    路克沒有回話，因為他可以感到這位中年男子周身散發出寵愛交織縷縷傷痛的情緒，那份淋漓盡致的父愛令他為之遲疑。
    路克一躍身跳上二樓天台：“今晚住你家。”
    費爸頓時亂了陣腳，怒指路克：“你，你給我下來！那是我女兒的房間！”
    路克嘴角噙著笑意，正好，他倒看看令天極月恨之入骨的女人是何模樣。他走路無聲，矯捷的身形好似一陣風，他透視著黑夜的景觀，落在枕邊的憔悴麵孔上……這女人傳遞給他一股思念的洪流，厚重且惆悵，他不由收斂笑容，靜靜注視眼前的小女人。
    此刻，費爸已衝上二樓打開室內燈，見路克站在兒女床頭更是大怒，但想到費焉寧再也受不起刺激，他唯有比手畫腳叫路克先出來，路克也沒拒絕，悄聲無息地躍到門旁。但他們似乎已經吵鬧太久了，費焉寧在隱約的嘈雜中迷蒙醒來。
    費焉寧注視男人一雙褐色的眸瞳，精致的臉孔，她思念的那個男人即刻撞入腦中，甚至忘了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房間裏：“請問你是誰……”
    路克朝不安的費爸眨了眨眼：“你好，我是你父親雇的保鏢。”
    “保鏢？……”費焉寧迷茫地看向老爸，費爸遲疑一瞬生硬大笑：“是呀寧寧，老爸不能時時陪在你身旁，多個人保護你老爸才放心，哈哈……”
    費焉寧消化了一會兒，隨之抿唇一笑，向路克伸出友誼之手：“你好，我叫費焉寧。”
    “路克。”他走上前握住費焉寧消瘦的手指：“你太瘦了，多吃飯才會強壯。”
    費焉寧怔了怔，默默垂眸。費爸知道這男人的出現讓女兒想起波斯，他若無其事地將路克帶出房間，可女兒明天一早醒來，便會經曆生命中最慘烈的一場災難，不過，他寧可狠下心讓女兒做掉孩子，否則波斯的影子將牽絆她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