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神秘的古城堡中，透著一縷寂靜後的淒涼，華而不實。
    波斯漫無目的地遊走，走在燭光映襯的回廊間，他按了按太陽穴，好似一場夢，談不上好與壞，隻是突如其來，毫無防備。
    他無意間推開一扇相對豪華的皮質木門。房中的燭光點點閃爍，室內擺設古色古香，幽雅簡約，卻空洞洞的沒有溫度，仿佛置身於上一世紀的時空回廊裏。他凝視牆壁上的一副水彩畫像，目光專注得似乎已被深深吸引——畫中是一位很可愛的妙齡少女，長發如潑墨的黑緞般披灑肩頭，精致的瓜子臉上鑲嵌著一雙明亮清澈的黑眸，笑容很燦爛。
    波斯不由自主揚起嘴角，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走進來了……這女孩，好像費焉寧，笑得一樣傻。他的笑意隻在唇邊停滯一瞬，吞了吞又咽回喉嚨，在胃中打了幾個轉，終於壓下。
    褐色的眸染上一絲迷茫與猶豫，人類殘忍無度，費焉寧卻偏偏屬於其中一員，他能徹底忘了這個女人嗎？……答案，是那麼明確。
    波斯緩步走向畫像，仰視那副清澈的臉孔，畫卷泛黃的邊緣證明那是一段逝去的記憶，他卻不禁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嘴唇……
    “這女人就是害死父親的女獵手，看不出這張柔美的臉孔下隱藏著惡毒的心靈吧？”天極月倚在門口，她似乎料到波斯會進入這裏，因為這是父親的房間，有熟悉的氣息流淌。
    波斯手指一頓，向後退了幾步再次看清這少女的臉孔：“……擁有這種笑容的女人，心底不會邪惡。”他的口吻既平靜又堅定，堅定得令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
    天極月站住身體怔了怔：“哥，你居然說出和父親同樣的話，父親直到死的那一天依舊說這女人沒有設陷阱害他，這點讓我感到害怕。”
    波斯回眸淺笑：“父子連心。”
    “你們都中了人類的毒害！”天極月一躍身跳到波斯身前，踮起腳摟住波斯的脖頸，心平氣和道：“看著我，忘了那個女人，她隻會害了你，人類隻想將聖靈一族趕盡殺絕。”
    波斯注視天極月一張絕美的容顏，她琥珀色的眸中充斥著擔憂與不安，波斯拉下她的手臂轉身背對佇立……“我沒有考慮愛不愛的問題，隻是一時間忘不掉而已。”
    天極月抿了抿唇，哥雖語氣平和，神色淡然，但她能感覺得到，哥在排斥這種彼此間的親昵。當人類慘害聖靈族的血腥畫麵深入哥的視線後，他心裏居然還裝著那個女人放不下。天極月向前走幾步，從波斯身後環抱而握：“哥，我的職責是為天極家首領繁衍正統血脈，你可以不愛我，但不能因一時衝動忘記肩頭的重任，家族的興衰全在你身上……”
    波斯無法回答什麼，當他見到費焉寧的那一刻起，心裏再沒有另一個女人的立足之地，他也不想自己看起來像個癡情漢，但卻控製不了那種情感的蔓延。
    “既然聖靈族已快滅亡，你從哪獲得龐大的經濟來源。”
    天極月遲疑片刻，似乎不願提起這件事，但她卻有義務告訴波斯真相，她坐在上邊搖晃著腳尖：“……人類中還有極少一部分懂得感恩圖報，他們祖輩敬仰聖靈族，這些人類遍布在世界各地，為保護僅存不多的聖靈族後裔不惜大力出資，其中有幾人已是身價過千億的富豪。當初他們為了保護我，為我製造了各種身份，而且一旦富豪過世，遺囑中有一半的遺產歸我所有。我一人便擁有十四國國籍，身家早已超過百億。”她抬頭一笑，即刻轉移話題：“哥沒發現自己擁有很強的語言天賦和適應能力嗎？那是與生俱來的優勢，隻要稍作點化就會輕而易舉理解其核心含義，我用一年時間熟知六國語言，完全歸功於聖靈族卓越的領悟力。”
    波斯坐在天極月對麵的沙發上，凝望久久，顯然對自身能力興趣不大，或者說，他更在意人性的問題：“一開始為什麼不說？”
    天極月嘴角微斂：“他們可以給我榮華富貴，但卻製止不了其他人類的窮追猛打，十萬個人裏隻有一人懂得感恩，我覺得……不值一提。”
    或許這番話對其他人無足輕重，但對波斯而言卻不由深深舒了口氣，他恢複一派的敏銳與洞察力：“那些人是怎樣找到你的。”
    “那是十幾年前的事，那是我才兩三歲大，據說他們是通過一封匿名的電子郵件找到我。那封郵件向全世界發出，深信聖靈族真實存在的人類就會與發郵件的人聯係，然後再乘專機一同抵達城堡外圍，最後以聯盟的形式達成保護協議。”
    “那個發郵件的人呢？”
    “始終沒露過麵，似乎幾位富豪也不清楚那人身份。”天極月很感謝那位匿名者的幫助，但卻無法動搖她對人類的仇視。對於那些資助過聖靈族的人類，她隻認為是人類該彌補的過失。
    波斯沉了沉氣：“你除了希望我繁衍下一代之外，還需要什麼。”
    這問題才是天極月一直等待的，她心潮澎湃地站起身：“當然是反擊人類的無恥行徑！隻要哥運用氣息向萬物生靈發出攻擊命令，不動一兵一卒也可讓全球陷入一片恐慌！我等這一天到來，很久了。”
    波斯沉思片刻，撩起銳利的眸：“可我不會靈活運用你說的那種氣息。”
    “我就等哥說這句話了！”天極月牽起波斯向屋外走去：“你現在還不知自己有多強大，等經過洗禮你將重獲新生，成為真正的聖靈族首領。”
    波斯沒有拒絕，隻是默默跟隨，聖靈族的懦弱與無節製的善心導致磨滅之災。他不衝動也不憤怒，很平靜的接受一切，哪裏都存在正邪之分，但對於那些絕情的人類，貪婪的人類，狡猾的人類，他們會為自己的殘忍付出代價，似乎是到了該反擊的時刻。
    …………
    天極月將波斯帶入一間石牆封閉的密室中，石壁上雕刻著他完全看不懂的文字，好似在靜靜傾訴一個家族的傳奇故事，古老的傳說與千年史詩在時空隧道中悠揚貫穿，溫暖且熟悉。
    波斯可以感受到無數種氣息在他周身縈繞，平和，溫柔，快樂，憤怒，仇恨，欲望等許許多多種，還有一些是他感應不出的氣息，很詭異的碰撞著他的身體。
    波斯一直認為隻要是動物都會擁有這種氣息傳遞的能力，原來隻有他是特別的。
    “本該為哥舉辦一場盛大的洗禮儀式，但此刻隻剩下我了……”天極月褪去衣衫，緩緩步入泉眼之中，她神色逐漸肅穆，雙手在胸前畫了一個半圓，好似在執行一種極為莊嚴的儀式：“天極家獨一無二的召喚密語傳男不傳女，當初因為哥的失蹤，父親臨終前隻得將召喚密語先傳給我。現在，請尊貴的首領淨身走入池中，天極月將千年召喚密語還給首領。”
    波斯似乎並不感到意外，他隻是一動不動地站著，心底油然喚出一份凝重，他直視天極月的背影，坦言開口：“有一件事你要想清楚，如果我改變主意不攻打人類，你的付出白費了。”
    天極月絲毫不懼，她緩慢轉身注視波斯，鄭重其事道：“召喚密語本就屬於哥，無論結果如何，天極月尊重哥的選擇，也相信哥不會令妹妹失望。”她在雲煙氤氳中畫出一枚流傳了幾千年的圖印，隨後悠悠攤開雙手邀請波斯靠近，神色從容坦然。
    她無怨無悔將召喚密語還給波斯，等這一天太久了，她為這一天的到來而欣喜若狂。波斯與生俱來的強大潛力超越任何一代首領，隻有他才擁有駕馭萬物之靈的能力，萬千生物將心甘情願臣服於他腳下，他才是聖靈一族的至高無上的統治者。
    ……
    波斯默而不語，佇立原地猶豫了很久，最終褪去衣衫走入泉眼之中。
    當他決定接受洗禮的這一刻，未來會是怎樣，他又會變成什麼模樣，並不清楚，不想多問了，或生或死，已別無選擇。
    他的步伐變得異常沉重，似乎每一步都走得艱難無比。心一直一直向下沉，他與費焉寧曾經相處過的一幕一幕清晰呈現在眼前，又瞬間化作一縷縷刺痛的哀傷，猶如這飄渺的青煙般消失殆盡。
    血液在滾滾逆流中恣意蒸騰……
    他無知無覺地落下一滴眼淚。
    對不起，不能再愛你。
    對不起，不能陪你走到最後。
    但願我的離開，可以還你一份寧靜的生活。
    你再不用為我提心吊膽，再不用為我落淚。
    再見了，費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