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昨夜露水降了，巷尾的那幅寫著烏藥旗帶著微微泛著潮氣。有人邁進門檻裏，一身紅衣。血腥味一絲一絲的和藥香混攏。在偏廊上磨藥粉的小學徒聞到了，略微疑惑的抬起頭來，看見門裏站了一個男人，背著光，陰影和著被染上了血腥氣的藥香把埋頭在書堆裏的人籠罩起來，像一個無法逃脫的籠。
    小學徒無端的覺得，來人應該是個英俊的男人。疑惑了一會兒，他好像是找到自己聲音一樣喊道：“哎——大夫，有客人來了。”那大夫也沒理他，埋著頭做自己的事。頭上隨意插起的一隻毛筆一抖一抖。
    “如何讓一個人愛你至死不渝？”那人開口，音色沙啞，氣息紊亂，有掩飾不住的疲憊。
    大夫依舊低著頭，如往常一般冷淡的抬起眼，並且脊背挺直，好似平日裏的懶筋都被抽掉：“給他蜜糖砒霜。”
    大夫不對勁。小學徒停下手裏的動作。該怎麼說呢？不管有沒有人來，大夫平日裏都懶洋洋的趴在桌上，天氣好時甚至會抬一把貴妃椅在院裏曬太陽。現在卻好像來了精神，像是遇到了強敵，抑或是——看到了來揭人傷疤的舊人。
    穿紅衣的人把頭倚在門邊，似乎恢複了一些氣力，穩住氣息，聲音有些輕快："蜜糖砒霜，真若如此簡單？”
    大夫兩隻手撐著桌邊，慢慢站起來，桌上的書隨著動作一本一本落下：“當然不簡單。”說著，低下頭，把書掃到地麵，拿起一張被壓在最下麵的紙。紙有些泛黑，是血染過後留下的。
    那人一步步走過來，把一袋錦囊放在桌上“看這樣子，怕是費了不少功夫。一點小財，聊表謝意。”小學徒吃驚的張大了嘴。兩道劍眉斜飛入鬢，明目似挑非調，水紅色的唇，臉上有些被擦破的血痕。一個比大夫還英俊的人。
    大夫心情像似大好，吃吃笑著說：“可不是，我這小命都差點賠了去。”
    紅衣的人挑了挑眉，說：“哦，那這樣豈不是便宜我了。”
    大夫眯了眯眼“是啊，當年的種種，眼下看著他過的逍遙自在，新人是一波換了一波，忽然覺得不值起來。這張紙，現在對我來說不過爾爾。所有的，我會討回來。”
    那大夫一反常態的沒有幸災樂禍的喊著“送客——”而是撈起錢袋，攬起小徒弟的肩，踏出門去。
    與那人擦肩，陽光打在臉上，大夫微微眯了眼，從小學徒的角度看過去，神采飛揚。
    小學徒忽然覺得，好像他一個人要融化在了太陽下，再也尋不見。說真的，那感覺很想哭。
    於是，他拉住了大夫的衣角，問了一個問題“大夫，你愛過別人，用過這藥嗎？”
    “是啊。”大夫說著，好像整個人都柔軟了不少“誰沒有愛過呢。我愛的那個人，我追著他走小半輩子，然後就變成了這樣。”
    “他說過，今生今世，不負君意。他連撒謊都能騙過我。他愛的人，哪怕一丁點兒，都不會是我，從來不是。”
    然後，頭也不回，拉著他那小學徒，走出巷口。
    “哎—先生，你和那人認識嗎？”
    “認識啊。”
    ……
    認識嗎？紅衣的人看著一大一小的背影，也這樣問自己。
    為什麼我記不起來了？
    已經走得很遠的人好像聽見了，嘴角勾起一個角度，看起來諷刺無比。但在他身後的人看不見，所有人都看不見。
    因為對你從來都不重要，怎麼會去記。他在心裏這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