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小魘這條線索斷了，接下來的這天裏，我和戚櫻隻能從苗蜀人士入手。
    相思門的情報比戚櫻的情報早一步送抵，苗蜀地人士近日出入過大周東都的有三十餘人，其中唐門十四人，南安王府的死士八人，剩下的都是一些小門派的人，唐門的人和北靜王府雖無私交也無大仇，而且我和唐門門主關係擺在這裏，江湖人都知道我和北靜“交往過密”，還曾被列入當初戚櫻奪我兵權的罪名中，怎麼會不先知會我就對北靜下手？
    至於南安王府的嫌疑，並不比那些小門小派的嫌疑小。
    我趴在榻上，皺著眉頭對著麵前列出的十七人名單，幾乎要把那張薄紙盯穿。戚櫻端了食盤進來，放下食盒坐在我身邊，順手抽過那張紙：“我來看看。”
    我撇撇嘴，盤腿坐在榻上，抱著一個鳳凰蛋拿銀勺子挖著吃，“鳳凰蛋”是大周的一道名菜，也算是大周王公貴族奢靡生活的一個剪影——砂鍋大小的椰殼裏，先用迷迭香等香草裹著新鮮鹿肉填滿椰殼，文火烹熟，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洞，放進拌了珍珠粉的貝肉末，小火蒸到拌凝固，掏出一個秋梨大小的洞，放鳳羽草裹著的粉色鮭魚肉，最後掏出雞蛋大小的洞，放東瀛進貢的黃金魚子拌的雪蛤肉，經過各種秘製填進這鳳凰蛋裏，然後用瓊脂封口，懸在雞汁的高湯裏烹熟。
    據說，尋常富貴人家吃這道菜，是從椰殼外吃起，打碎椰殼一層層吃下去，品嚐這人間美味。九國王侯吃這道菜，也是從外麵吃起，不過要剝去鹿肉那一層，打碎珍珠貝那層殼，吃文火烹的鮭魚肉，和裏麵的雪蛤。隻有各國國君才會像我這樣，冒著禦史“不可暴殄天物”的進諫，拿勺子挖去中間那金黃的雪蛤肉，然後扔到一邊。
    據說，做這樣一個鳳凰蛋的錢，是大周百戶尋常人家一年的收入。記得十年前的京華宴上曾有過這道菜，是北靜水溶以幼齡直言進諫，讓大周皇帝取消了這道菜肴，誰知十年之後，北靜不僅為了扮一個“泯然眾人”的王爺，竟然也在府裏準備了這樣一道奢華的菜式。
    戚櫻拿著一支筆，似乎在紙上劃去一些名字，我感興趣地抱著個椰殼湊到他身邊去看，隻見蜀門小門派的人都被否決殆盡，隻剩四個孤零零的名字。
    “這些人都是排除了嫌疑的，”戚櫻看我不解，解釋道：“這三個人在事發之時都不可能在北靜王府，這幾個人武功修為不至於我都察覺不了，這人右臂殘疾不能使匕…”
    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叫小魘的少年已經默默地潛到了我們身後，我裝作沒有發現他，握著戚櫻的手在紙上勾道：“那我也可以劃掉幾個。”
    “這個，平時拿刀的樣子太醜。”世人都以為多病的閻家老幺過去十幾年都是在自己家過的，其實少有人知，他拿刀的姿勢和極少傳人的玉臂老人如出一轍。而玉臂老人的父親，正是當年北靜老王爺麾下副將，這樣的淵源之下，閻家老幺怎麼會來刺殺北靜。
    “這個，騎術功夫太好。”殷俠祖上是當年天台山被從北鐸手裏收複時居住在天台上附近的百姓之一。他們是大周百姓，卻在天台山淪陷的日子裏臣服於北鐸，天台山收複後有朝廷官員建議拿這些百姓問罪，以通敵罪斬首，是北靜老王爺力排眾議赦免他們，後來殷俠祖上遷居內陸，輾轉到蜀地，然而一身不遜於北鐸人的騎射功夫卻始終沒丟，當年那些百姓世代都在家裏為北靜王爺供著長生牌位，他們的後代怎麼會來刺殺北靜。
    “這個，家裏人口太多。”誰不知道千手羅刹的家人都被捏在十方閻羅殿手裏，十方閻羅殿今年勢力雖然南移，根畢竟在北方，不久前十方閻羅殿還讓冥鳳刺殺過北鐸主帥來換取北靜暗中的支持，怎麼可能放任千手羅刹來刺殺北靜，不說和北靜撕破臉有多大損失，如果北靜真死在他們手上，到時候北鐸打了進來，十方閻羅殿還不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戚櫻手上情報機構也不差，自然能夠聽懂我的推斷，所以任由著我把那些名字勾去。
    可是，把有根有據的推斷用這樣不負責任的方法說出來，這個看似深不可測的魘公子又會有什麼反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