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度認為，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敢對戚櫻這種話。因為說過這種話的人都已經死去。
    我很不能理解戚櫻對個人力量的執著追求，也不能理解他為什麼把自己的武功練到非人高度。我在人生的前十七年受到的教育都是說，真正的強者是善於讓人為自己赴死，而不是自己親自以身犯險。其實這個世上，權力與兵力比自己的力量更能達到目的。因為每個上位者招攬高手保護自己比自己練功來得更實在。
    但是戚櫻用一句話就駁回了我的觀點，他說：“我不習慣把自己的命交到別人手上。”
    隻是這一句話，我就明白了我和他的前十七年有著多大的差距，我一直是我優哉遊哉的齊安小王爺，最大的危險不過是率領三千精兵去衝鋒。而他在過去的日子裏，都活在皇族的追捕和陰暗的日本忍者中，顛沛流離，他在那種生活裏一點一點成長起來，還能學會愛人，還能被我所愛，就是我的幸運，是我的飛來橫福。
    可是，隻有在現在這樣的場景下，我才明白他那句話有多殘酷。
    現在的安司鳳，是戚櫻的包袱。
    而且，他連不想做包袱的願望，都做不到。
    蹲在窗欞上的少年，瞳孔顏色驟然變成危險的深紫，上身野獸般弓起，仿佛下一刻便會撲過來。
    “小魘。”
    少年的眼睛眯起，似乎對我突如其來的稱呼很是不解。
    我越過戚櫻的肩膀，和他對視，竭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溫和無害：“你叫小魘對吧！”
    可以清晰地看見少年瞳孔顏色淡去的過程，他朝我露出絕美笑容：“哥哥，你過來…”
    戚櫻拖住我的手，我安撫地反握他的手，然後放開，朝那個絕豔的少年走過去。看著我的動作，那個叫小魘的少年嘴角浮起詭異笑容，隨著笑容越來越明顯，我清晰感覺到戚櫻的身體繃緊到了極限。
    距離漸漸拉近，近到可以看清魘臉上嬰孩般白皙皮膚，近到可以可以感覺到少年胸膛起伏時的喘息，近到可以看到少年淺紅嘴唇內側詭異的鮮紅……
    就是現在！
    撲麵而來的風，夾雜著毒物的腥味，隻聽見戚櫻一聲冷哼，一掌擊出一道罡風，空中憑空出現濺出一道濃綠血雨，沙沙落下許多蟲屍體。
    竟然，是蠱！
    少年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苗疆巫蠱之流向來和中原井水不犯河水，是誰讓你來的？”戚櫻的掌抵住那少年頸側，神色陰冷地問。
    我眯起眼睛——少年的高傲神色並不是裝出來的，倒像是有恃無恐。
    “我喜歡來就來，為什麼要告訴你！”魘的神色譏諷：“莫非你認為是我下毒害北堂水溶？”
    “你誤會了。”我淡淡解釋：“我們不過是想問問你能不能解北靜的毒，是你先出手攻擊的，我相信北靜的眼光。如果你能保證不與我們為敵，我可以讓他放開你。”
    小魘的眼睛在我和戚櫻身上輪流看了幾眼，忽然笑了起來。
    他笑的時候，紫色的瞳孔深得像鳶尾，魅惑詭異到了極致。
    “你笑什麼？”我問。
    “我笑你們中原人真奇怪，明明是危險的人卻要聽命於沒有能力的人，雖然這種事我已經看過很多次，但是看見的時候還是覺得很滑稽！”他笑得左右搖晃。
    我看了戚櫻一眼，就明白小魘是什麼意思，我自然不會費力去和一個崇拜殺戮的南疆小孩解釋權勢也是一種力量，示意戚櫻用他的方式逼供。
    戚櫻化掌為爪，扼住小魘喉嚨，力度一點點加重，小魘的臉色漸漸變得通紅，可是他的臉上還是那種淡淡的危險，好像被扼住喉嚨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樣。我還以為他會一直頑抗到最後，結果他隻是堅持了一會，忽然就求饒了。
    “你們把麵具給我，我去替北靜解毒。”他忽然這樣說，像是一個終於意識到自己沒有能力反抗大人意誌的小孩。
    我拿下麵具扔給他，戚櫻放開他，促使他往北靜昏迷的臥室走去。
    “他沒有脈搏。”戚櫻忽然這樣說道。
    我心下一驚，看著小魘套在寬大青袍裏的背影，潛藏在心底的某個猜疑已經浮上水麵。
    抬起眼睛，正對上戚櫻帶著一絲戲謔的眼睛，他勾起唇角，笑得眼睛彎彎，卻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溫度。
    他似乎在說：是的，你猜得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