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半夜忽然醒來的。
    身邊有人！
    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而隨之而來的，是身側的床忽然陷了下去。
    熟悉的氣味，熟悉的體溫，熟悉的被重物忽然壓住的感覺，甚至連頭發被抓住的力度，都是在噩夢中被演習過無數次的痛。
    “又見麵了呢，司鳳。”
    心髒像是驟然被洞穿，連呼吸都忘了。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
    “真是小看了你啊，司鳳，這麼快就和沈二搞到了一起。”他抓住我光裸手臂，舉高手中夜明珠，照見我們一樣的瘋狂神情。
    我笑得瘋狂：“彼此彼此！”
    頭發被狠狠揪住，頭皮劇痛，他忽然就這樣吻下來，夜明珠在他手裏碎成齏粉。
    很多年後，我仍然記得那個迷亂夜晚，夜明珠的粉末像螢火在帳中飛舞，他墨黑長發散開，像蛛網籠罩著兩人光裸身體，我們都在這蛛網裏被禁錮被窒息，逃不出去走不出去，隻能互相糾纏著死在這無邊的暗夜裏。
    身下驟然被手指侵入，他獰笑著：“你讓他進去了，你們上床了，是嗎？”
    來不及搖頭，驟然被巨大的物體侵入，我幾乎當即昏過去，眼前一片黑暗，卻被他抓著髖骨，毫不留情地律動起來。
    溫熱的液體從撕裂的地方湧出來，習慣了疼痛的身體並沒有馬上哭出來，眼淚湧出來，心裏滿滿的都是悲哀。
    很痛，很痛。
    像是變成了一條被活生生扔進沸湯裏的魚，明明痛得入骨，卻因為窒息而抱緊讓自己痛的人，心甘情願地溺進那一鍋滾湯裏。
    因為有你，我隻是痛，沒了你，我卻會死。
    “你是我的…”那個抱緊我的瘋子這樣說著，掐緊我脖子：“就算我已經不在了，你也是我的，你不能和別人在一起，你不能！你和誰在一起我就殺誰！我絕不會把你交給別人…”
    昏迷過去的最後一刻，看見他沾滿熒光的臉，那樣明亮的眼，即使瘋狂地瞪大著，也是我最喜歡的…
    忽然想起那年在邊疆對上西鐸，草原上的格桑花開得像著了火，一路延伸到天邊，那種像是要把生命都燃燒殆盡的火龍，現在都落在他眼中。
    我從不怕陪你一起瘋，戚櫻，我隻怕有一天你忽然離開，留下我一個人。
    那時候的安司鳳，一定不會笑，不會愛，不會說話，連痛也成了奢侈。
    而你戚櫻，看似堅強看似已經掙脫，其實你是否能夠真正放開我，我們自己心底都很清楚。
    我雖然悲哀雖然懼怕，雖然因為你和連生的卿卿我我而傷心至極，可是我心中真正無法釋懷的是：為什麼，你要這樣作態。
    是誰，逼得我心甘情願想要在邊疆送命，是誰，逼得你在我麵前這樣炫耀示威？
    沒有人，我們都是天下最強的人之一，你是皇室貴胄我是當朝相爺，沒有人能逼我們，是我們自己走到了這一步。
    我們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
    我們都沒有錯，你愛我沒有錯，嫉妒沒有錯，我愛你沒有錯，為了吸引你關注耍的花招也沒有錯。
    可是我們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
    記得當年回京，我帶著戚櫻回到王府，受盡萬千阻攔，我絕食到奄奄一息的時候，老祖宗陪著我餓，天天顫巍巍地拄著拐杖隔著門和我說話，勸我回頭。我閱人無數的老祖宗甚至說：“司鳳，我不是不要你喜歡男人，我不比你父親，我不要你傳宗接代光耀門楣，但是司鳳，戚櫻不行，不能是戚櫻，那孩子霸氣外露，性格過於桀驁張揚，你這孩子麵硬心軟，你們在一起，受傷的是你。司鳳，你聽老祖宗一句勸，放手吧！”
    可是當時的安司鳳聽不進去，他滿心都是人定勝天，滿心都是隻要兩個人還愛著就什麼都可以，滿心以為熬過這個黑夜，就可以收獲一個可以在陽光下展開的未來。
    其實那時候，我熬的不是自己，是最疼我的人，我和她都，我賭她對她一手帶大的我狠不下心，我要利用的就是她的這份狠不下心。
    所以老祖宗傷了心，她臨死用丹書鐵券壓下喪信不到邊疆，等我回京時三年喪期都已過去。
    我曾經以為她恨我至極，連一個為她披麻戴孝的機會都不給我，我以為她是恨我忤逆，時至今日，我才知道，她恨的，是我不聽勸誡，活生生把自己後路全部斬斷。
    睿智的老祖宗，她在那時就已經預見到，有一天，我會把自己逼入死路。
    戚櫻，今時今日，我們已經走到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