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一月，京中的勾心鬥角進入白熱化，可是南官卻忽然群龍無主了。
    那是在十一月初，我剛剛下朝，正要上我的馬車，後麵有人叫著“司鳳，司鳳”追上來。
    是熙帝薨後就再也沒有理過我的沈二。
    我全當做沒聽到，繼續往前走，後麵的人喊：“司鳳，我剛剛從揚州回來…”
    我繼續走，後麵的話換成了“戚櫻，我是為了戚櫻有關的事去揚州。”
    雖然知道他隻是想拖住我腳步，我還是留了下來，然後他飛跑過來，摟著我抱個滿懷。
    我剛要開口說什麼，他就捂住我嘴，說：“別說話，你聽我說。”
    他說：“司鳳你知道嗎，我去揚州是去運糧，你記得你給我的那批糧嗎，我一直沒有賣，而是交給唐錫，如果祈睿拿糧草威脅你，你就不用怕了。”
    他接著說：“司鳳你知道嗎，其實在寢殿那天，我很想做下去，可是你會恨我的。”
    他說：“司鳳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恨我的人千千萬萬我都不怕，我卻怕你恨我，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他說：“司鳳你知道嗎，其實我剛剛不應該先說我的事，我應該先說戚櫻的，這樣你馬上就能停下來。我也不用跑過來了，可是我就是想賭一下，我以為你會為我停下來。”
    他說：“司鳳，你為什麼不願意為我停下來呢？”
    他看著我眼睛，他眼神美如秋水，一如初見。
    他再問：“司鳳，你為什麼不願意為我停下來呢？”
    他的嘴角流出黑色血液，我慌張抱緊他，他後背一片溫熱。
    柳俟大聲吼：“宣太醫！宣太醫！”下了朝的官員都圍過來，這世界嘈雜不堪，我跌坐在地上，抱著沈二，他的呼吸已經逐漸微弱，身軀溫軟。他身後，倒著已經斷氣的刺客。
    他叫我名字，是因為他看出我馬車中潛伏著刺客。他本來應該直接叫住我，讓我停在刺客的攻擊範圍之外。可是他太年輕，他好勝，他不甘，他拿自己的命進行一場豪賭，賭我會不會為了他停下來。
    如果我停下來，皆大歡喜，如果我往前走，他隻有拿自己的身體為我擋。
    是我，是我讓他輸得一敗塗地。
    是我，讓他輸了一切。
    他問我：“司鳳，你為什麼不願意為我停下來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為什麼他不可以，祈睿不可以，連生不可以，文謙不可以…
    隻能是戚櫻。
    隻有一個戚櫻。
    他叫我，我就停下，他走了，我就追上去，他現在在邊疆，我就為了他玩弄權術，染上滿手血腥。
    而沈二，他不可以。
    他喜歡我也不可以，他有著秋水般漂亮眼睛也不可以，他眉眼彎彎笑成狐狸也不可以，他為我來到京都也不可以，他守護在我周圍也不可以，他願意為我而死，也不可以。
    隻要不是戚櫻，什麼都不可以。
    我一直這樣以為，一直這樣固執，直到他倒在我懷裏。
    江南第一莊主，竹林邊白衣少年，我曾經喜歡過的那個人，他替我擋下致命一擊，然後倒在我懷裏。
    我記得的，是那天在侯府廂房，他半跪在炕邊請求：“快點變成我熟悉的那個安司鳳吧，我都快要想念他了。”
    我記得的，是那天在獵場雪山，他說：“我是想，天天都這樣…”
    我記得的，是那天在祈熙寢殿，他躲開我擁抱，問：“司鳳，我是誰？”
    他願意要一個淪落的安司鳳，可是他不願意要一個不屬於他的安司鳳，他想要問我要一個永遠，卻隻能把那句話壓在心裏。
    他知道的，我給不起，所以他就不要，免得我為難。
    可是我是安司鳳，我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