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日的淩晨，來我房中伺候紫衣侯梳洗的侍女，被擋在門外。
    日光清冷的室內，如果她能夠進來，會驚訝地發現她眼中無所不能的戚七皇子正在和一個臉色蒼白的男人對峙，如果她細看，她會繼續發現，那個男人不僅遍體鱗傷，而且一副風吹就會倒的樣子，他僅有的可以倚仗的東西——那一把匕首，還是抵在自己身上的。
    而戚七皇子，竟然不敢妄動。
    “司鳳，我保證，你不會有機會殺了自己的，”戚櫻冷冷地逼視我，威逼利誘一齊用上：“但是如果你現在放下匕首，我不會怪你。”
    你看，他保證的是什麼。
    他有什麼資格怪我，即使我殺了自己，他又有什麼資格怪我。
    他戚七皇子，英明神武，權勢滔天，從不受人威脅。
    能被人威脅的，隻有我這種小人物而已。
    “我知道，你的手很快，一定能在我殺了自己之前攔下我，”我靠在床邊上，手指按住自己肩上被咬出的傷口，用疼痛來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戚櫻略微露出了一點放心的表情。
    我握著匕首，順著自己臉頰往上走，像在絲綢上遊走一樣危險的感覺，刀尖抵著自己的額側，離太陽穴不過一指之遙。
    我朝他笑。
    “可是戚櫻，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不動手殺自己，而是這樣一直對峙著，你怎麼有機會奪下我的匕首。”
    他驚訝地眯起了眼睛。
    尖銳的匕首，抵著我眉尖，他覺察到了我的意圖，想要跨前一步，卻約束住了自己，不再妄動。
    真是…不知道是第幾次，對自己動刀了。
    溫熱的血液，順著眉骨滑下來，滑過臉頰，有點像眼淚。
    隻不過我已經不那麼容易哭了。
    “如果我是這樣地，一刀一刀，不停地劃自己，你又能怎麼辦呢？”
    有著玄黑瞳孔的英俊青年，憤怒地站在那裏看著我，滿臉不忍的表情。
    你看，他就是這樣的，如果是他傷了我，他就不會心疼，如果是別人傷了我，哪怕是我自己呢，他都要裝出這副樣子，裝出這副不忍心的樣子。
    你哪有我不忍心呢。
    別人都說，我安司鳳心軟，我安司鳳性格優柔當斷不斷，可是我安司鳳這一輩子，也有對你不忍心而已。
    額上已經疼得麻木，我眉骨不高，血順著眼角流下來，漸漸模糊視線。
    實在太疼了，勉強自己清醒了整夜，等到天明時才有機會拿出沈二的匕首抵著自己，可是也終於支持不下去了。
    宮燈在眼前旋轉著，我重重倒下，眼看就要撞上堅硬的地磚，卻被戚櫻抓住了手腕，拖進他懷裏。
    他很憤怒，非常憤怒，可是他還是不肯讓我傷在自己手上。
    我說過的，我自己拿刀劃自己他就會心疼，他傷我時就毫不留情，他上我時就是戚七皇子寵幸男倌，我就得乖乖聽話，張開大腿，要是別人對我做了什麼，那就是我勾引，我下賤，我罪無可赦。
    憑什麼，戚櫻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我得罪過祈睿，我向他道歉，我也得罪過沈二，我和他冰釋前嫌，他們都可以放過我，為什麼我唯一問心無愧的那個人，他要這樣對我。
    我安司鳳看盡兵書，博覽古籍，當世無二的將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卻獨獨想不通這個難題。
    我曾經以為，我已經不那麼怕戚櫻了，我以為這個世界上除了死沒有更殘忍的事，可是當我被戚櫻抱著走過陰暗的過道，被扔在濕冷的囚室裏時，我才知道，原來我錯了。
    有那麼一些東西，是比死更恐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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