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疼得像蝦米一樣卷起來，那殘忍的行刑者仍然命令著：“自己動，想要他活下去的話，你就自己動。”
    文謙已經死了啊，戚櫻，我不是因為他才被你抱，我不是因為他才像個男倌一樣坐在你的腿上，我也不是因為別的事才這樣做。
    你白天問過我的問題，我想了很久，終於想到答案，我之所以跪在那裏像個男妓一樣服侍你，不是因為你要救那個叫蘇文謙的人，不是因為我為了他寧願當一個男妓，也不願意求你一句，不是因為我並不願意對你做那種事。
    我這樣，這樣屈辱地活著，隻是因為我喜歡你而已。
    連城可以死，是因為祈恒已經死了，文謙可以死，是因為姚衡已經死了。
    而我不能死。
    而我不能死。
    你還在這裏，你還活著，我答應過的，我要和你一起走下去，一起到老，一起到死。
    我活著，是因為你活著。
    我還活著，是因為我還喜歡著你。
    而我，也隻能喜歡到這裏而已。
    殘酷的樁刑，深埋在我體內的楔，像沉重的烙鐵，把我由內至外燙壞。
    我曾經，有想過，做一個平凡的人，方寸田園，躲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悄然死去。
    可是，不行啊。
    我已經，被烙上了你的烙印，很疼，傷疤一直在那裏，就一直疼，好也好不了，死也死不了。
    我已經，逃不掉了。
    我的戚櫻，俊美無雙的少年將軍，白馬，狹長眼的笑，披一身陽光…
    我的戚櫻，他已經不在了。
    你指責我的，我總是說我一定改，可是我改不了了啊，我是這樣的安司鳳啊，你曾經那樣地喜歡過我，你吻過我身體的每一寸，你喜歡我喜歡到了骨子裏。
    你的骨子，到哪裏去了呢。
    戚櫻粗糙的手指，擦過我臉頰，他嫌惡地皺起眉頭：“你又哭？”
    我溫順地垂下眼睛：“下次不會了。”
    這動作也許很討他歡心，他直起腰來，親吻我眼睛。
    好疼，真的好疼。
    可是隻要他願意吻我，我也就願意疼。
    原來我已經，病得這麼嚴重。
    嘉獎式的親吻隻持續了一瞬，他躺下去，示意我繼續。
    他的身體滾燙，像蟄伏的岩漿，我從來不知道，他的溫度這樣高，高得可以灼傷人。
    我艱難地俯身下去，學他的樣子親吻著他的眼睛，這動作多麼艱難，可是我疼得心甘情願。
    我已經，病入膏肓。
    我呻吟著，伸手捂住他眼睛，我沒有規矩地叫了他的名字，我哀求著：“戚櫻，你閉一閉眼睛，你閉一閉眼睛。”
    即使隔著手掌，我仍然可以感覺到他嘲諷的目光，我是一個容器啊，我怎麼會有羞愧的權利。
    請不要這樣地看著我，不要嘲諷，不要冷漠，現在的安司鳳，已經碎了。
    鋒利的鐵釺，是我從書房的毛筆裏拆出來的，雪硯齋的毛筆，筆杆裏藏著的鐵絲，是為了讓筆杆更結實。
    一根一根鐵絲，絞在一起，終於漸漸變粗，磨尖了，磨利了，就成了殺人的利器。
    隻要一下，狠狠的，猩紅的血湧出來，就可以如願以償。
    我不是用它來殺你的，我怎麼舍得殺你呢，死那麼疼，我怎麼舍得呢。
    我也隻能讓自己疼而已。
    纖細的鐵釺，刺破了皮膚，血珠滲出來，像琥珀。
    我很疼，疼得快要恍惚了。
    記得以前看李商隱的詩，戚櫻諷刺的樣子，他說：“人多麼渺小，隨便一截斷木樁，一塊小石頭，都能要了你的命。我們活在世上，本來就是朝不保夕的，可是我們偏偏要說白頭偕老，要說我要和你過一輩子，好像一輩子的事，真的由得你自己做主似的。”
    那時的我，卻愉快地抱住了他，說：“我就要和你過一輩子，你這一輩子是由我做主的…”
    對不起啊，戚櫻。
    我已經，不能陪你走一輩子了。
    當年的那個安司鳳，他信心滿滿地許給你一個一輩子的承諾，他這樣可笑，卻又這樣可憐。
    當年那個安司鳳，他已經不在了。
    我這一輩子，肆意浪蕩，快意恩仇，卻遇見了一個你。
    不曾後悔。
    隻是太疼了。
    我已經，不能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