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櫻深諳豢養寵物的規則。
    關我到第十九天時，他給我放風。
    他甚至自己沒有親自來，給我放風的時候他怎麼會來呢，他想上我的時候，自然就會來了。
    來的是連生，麵貌酷似連城的少年，他這次穿著月白輕甲，幾天不見，似乎又長高了，仍然是溫順地樣子，垂首站在我麵前，說：“公子，我們出去走走吧…”
    他用的是疑問句，就好像我真的能做主似的。
    我笑起來，淡淡地說：“隨你。”
    九月的京都，秋意正深，滿城的樹都落了黃色的葉子，京都有蔚藍的天，誰家養的鴿子在天上反複掠過，翅膀雪白。
    我曾經是很喜歡京都的秋的，我喜歡京都秋天時高且瓦藍的天，我喜歡坐在文謙家王府的摘星樓上看尋常人家屋頂上柔軟碧綠的瓦鬆，我喜歡市集裏叫賣的紅棗，淡黃色的梨，我喜歡山裏人家用藤條綁了一串一串的野雉，我常做一些無聊的事，比如說把它們買下，帶到自家的獵場去放生。
    我在邊疆的時候，很想京都，我總是反複告訴戚櫻我要帶他來京都，看我和文謙爬過的宮牆，看那木蘭圍城百裏連綿的山林，我要告訴他我和文謙在那裏抓到過一隻灰色耳朵的野兔，那裏的草場一下雨就長滿蘑菇。
    可是總是來不及。
    戚櫻不喜歡野兔，也不喜歡蘑菇，他喜歡王府藏書閣滿架滿牘的古籍，他喜歡京南旎園的八重櫻，他喜歡坐在摘星樓上看流星趕月，一邊看一邊給我講古曲如何如何動聽。
    他甚至也不喜歡跟我去放生野雉，因為他覺得那種有著鮮豔羽毛的鳥類未必能活得長久。
    可是他還是放下他的古曲陪我去逛集市，他還是放下他的古籍陪我去看蘑菇，恒熙十二年一場暴雨，我們被困在山上，他借著大雨吻我臉頰。
    那時的我還以為，他真的會這樣一直縱容我，一直到死。
    然而此時一切都過去了，寵物安司鳳出來放風，後麵跟著乖孩子連生，看啊看啊，這畫麵多麼美好。
    我一直往內城走，連生緊張地跟在我後麵，我偶爾回頭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正手心冒汗。
    你看，這世道。
    連他都知道這是去銷金窟的路。
    十裏勾欄，路邊的秦樓楚館是俗豔的紅，隻有銷金窟的牆是一片雨過天青色。
    文謙喜歡這種顏色。
    我推門的手被連生迅疾抓住，少年酷似連城的眼睛瞪著我，臉上卻紅了：“公子，不要去…”
    我沒心沒肺朝他笑：“為什麼呢？”
    少年臉上頓時紅得可以滴下血來，咬著自己的唇，終於放開我的手。
    我往前走，推開門，忽然回頭說道：“如果不放心的，就跟來吧”
    少年貓一樣的眼睛驟然睜大，瞪著我，半晌才反應過來，猶豫了一下，終於踏進這龍潭虎穴。
    我輕車熟路走到內室，淡青帷帳一片蕭條，繞過那樽熟悉的青玉觀音，有寬闊臂膀從背後緊緊抱住我，熟悉的熱氣噴在我耳廓上，仍然是那樣玩世不恭的假裝著傷心：“哎呀，司鳳，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呢。”
    我任由他抱了一會兒，感覺那雙不安分的手有向下遊離的趨勢，立即給他一個肘擊。
    “啊，好痛，”某人大叫著跳開，一臉沉痛狀指著我：“你你你…”
    真受不了他，連衣角都沒碰到就可以叫得這麼誇張，我無奈地皺眉，剛要朝連生解釋，身後的人又纏了上來，摟著我的腰輕晃著：“司鳳，告訴我你在為誰守身如玉呢…”
    我懶得理他，先介紹連生：“這是連生。”
    “好漂亮的小孩啊，”某人伸出去的手被我截住，我朝受到驚嚇的連生介紹：“文謙就是這樣的人，你習慣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