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櫻曾經和我說，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可惜我總是做不到，因為就算我得罪了小人也有他護著，所以我從來都不記得教訓。
    可是現在他不護著我了。
    我是他炫耀的展覽品，像當年圈養在王府裏的白鶴，或者別的什麼。
    總之，不是當年那個和他眼睛一樣的安司鳳。
    “當年在涼州，就聽說鳳翔軍的將軍是個英俊少年。”
    “多年不見，司鳳公子果然越來越風流倜儻了。”
    “果然是齊安王府後裔…”
    昔日我是鳳翔將軍的時候，我還是司鳳公子的時候，齊安王府還在的時候，他們怎麼敢這樣肆意地直視我的臉，誰借他們的膽這樣說我。
    鬧嚷嚷的閑言碎語中，很不起眼地插進了一句：“不知道司鳳公子和當年也是美人的連城公子比起來，誰更啊…”
    我提著拳頭，騎在那個提起連城名字的人身上，一拳下去，血濺出來，又一拳下去。
    周圍頓時慌亂起來，武進士七手八腳地拖開我，混亂中有人抱住我的腰，我劇烈掙紮，他身上也挨了我幾下狠的。
    “別這樣，司鳳，太難看了。”戚櫻輕輕在我耳邊說道，抱著我的腰把我拖離混亂中央。
    我全身僵硬，一動不動地被他拖開。
    “沒想到司鳳公子果然英雄不遜於當年啊…”祈睿抹著嘴角的血，朝花圃旁的石碑吐出一口血沫。
    我又暴怒起來，想要衝到他身邊，又被戚櫻拖開，他在我腰上輕捏一下，警告意味十足。
    我不敢再動彈，隻能緊緊盯住那石碑上清奇雋秀的“老圃”兩字，瞪得眼睛疼得想要裂開。
    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我的戚櫻，永遠站在我身邊，在我喝醉了惹事的時候替我收拾殘局，有人欺我，他在我之前站出來，有人侮辱我，他會讓那人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他知道的，我忌諱別人誇我美。我更忌諱別人誇輕薄連城，在連城死後尤甚。
    可是這些人，如此明目張膽。
    隨後的時間裏，我被戚櫻讓連生帶回內苑一個陌生房間，門被鎖上，我難得安分地坐在地上一動不動，連生大概是慌了，一直圍著我打轉。
    齊安王府種的樹，外苑是桂，內苑是楓。
    父親喜歡在內苑的書房裏批示奏折，那時我年紀尚小，喜歡翻看他書房裏的古籍，他沒有老祖宗那麼寵溺我，卻也沒有責怪過我。
    記得我問過他，為什麼家裏的仆人都相貌平凡，別人的王府的丫鬟都很漂亮。
    父親放下筆，認真地回答我，漂亮，其實隻是皮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長得漂亮的人會比常人更不安本分，過美即禍，反常即妖。
    那時的我半懂不懂，可是漸漸也就不喜歡別人誇我漂亮。
    而連城是跟著父親長大的，他大概比我更懂反常即妖的意味，可是別人說他漂亮他也不生氣，隻是微笑著，像什麼也沒有聽到。
    後來我才知道，他也許是憤怒的，比我更憤怒。
    因為即使是當年先帝恒，也不曾叫過他美人。
    而我，沒有他那麼的驕傲，當年戚櫻誇我好看的時候，我開心得不行，又去找文謙炫耀，嘲笑他眼睛太長鼻子太高，一臉陰險。
    現在想起來，當年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