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榆樹巷已經三天了，沈莊還是沒有大動作。
    我先還惶惶不可終日，總是覺得隨時會從院牆上跳下一隊黑衣人，麵無表情向我亮出虎符說：“司鳳將軍，侯爺有請。”
    其實一路從京都逃到江南，很多窩藏我的人都沒想明白：我現在隻不過是逃將一個，即使戚櫻抓到我，也要先請示兵部來為我量刑，況且我還有世襲王爵，祖上軍功，自己這些南征北戰也是從無敗績。即使在當年的京中六堂會審時始終不肯吐露自己拋下十萬鳳翔軍逃離邊疆的原因，也不用畏懼朝廷追捕到如喪家之犬的地步。
    何況，天下人都知道，負責緝拿我的戚櫻，當年對我百般縱容百般遷就，即使他現在貴為紫衣侯，也不會真的對我下狠手。
    可惜，天下人都錯了。
    我清楚的知道，如果我這次再落到戚櫻手裏，也許連安司鳳這個名字，都會被他從世界上抹去。
    我們之間的糾纏，像帶著倒鉤的箭，不把兩人都折騰得血肉模糊絕不罷休。
    相比之下，京都那位天子把我定義為“逃將”以示懲戒，實在是無關痛癢的。
    把我當做猴兒來戲耍的沈二，也不會知道，如果他把我交給戚櫻，比一刀殺了我更狠。
    當然，他也不在乎這個。
    然而不論怎樣，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
    我安司鳳，其餘的本事都還一般，單就賴活著的本事，是連城和文謙都比不上的。
    有時候我會想，沈二捏著我的把柄卻又遲遲不動，到底是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了。
    可惜我總是不能知道。
    如果讓我知道，他也就不是沈二了。
    他之所以能在局勢複雜的江南商場上立下足來，並且做得如魚得水，其中一條本領，就是從來不讓他的對手知道自己身上的什麼籌碼才是他想要的。
    歸根結底，他是一個商人。
    回到榆樹巷的第四天晚上，揚州下起了大雨，黃豆大的雨點狠狠地打在青石板路上，那勢頭似乎要把石頭都打出一個坑來。
    我早早地關了醫館，在門口掛了一盞燈，這樣的雨夜往往有急診來，我得讓人知道我在醫館。
    連生學了幾首新詞，專心致誌地坐在燈下念，這些天來，他漸漸顯出了操持一個家的能力，捧著詞書也不忘幾次出門查看，怕風雨聲掩蓋了病人的叫門聲。
    他第三次回來時卻狼狽得很，傘都丟了，全身都淋濕了。
    他慌慌張張地告訴我：“柳先生在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