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從旋轉梯上走著，我俯看著腳下的執垣，一望無際的荒原上隻流過一條銀藍色的大河。
    沒有藍天，沒有綠草，就隻有一條河，沒有浩浩蕩蕩，沒有曲曲折折，就這麼平靜的流著。
    它是一條安靜而明亮的河。
    我歎氣，覺得這兩天歎的氣比我前十幾年歎的氣加起來都多，莫不是我已經老了？
    嵐九說戈藍是找不到工作的，所以我決定去界下碰碰運氣，至於界中，我想都不敢想。
    我走在界下的街道上，有些好奇的看著這個真實的《月譜至上》裏的世界。
    不同發色的魔族來來往往，互相用優雅的措辭交談著，麵容帶著笑意。
    夢魘拉著的馬車不時從天空中掠過，遮住淡淡的陽光，隻留下一片斑駁的黑影。
    古舊的街道旁，卻整齊的蓋著奶油白的三層樓，樓下是琳琅的店鋪，樓上是租出的住所。頂層還有魔族晾曬的長袍。
    一切看起來和人類的世界別無二致。
    有一家酒館坐落在這條街道的末尾，門和台階都是用樹皮裝飾的凹凸不平。
    我抬頭看斜掛的棕色招牌：沉眠之酒。
    酒館外的牆壁上懶洋洋的靠著一個金色長發的年輕男人，左眼是微微寂寞的暗金色，右眼戴著白色繃帶，張著一副中性的臉孔，尤其是眉毛很漂亮。
    他看見我，輕挑的吹了聲口哨：“嗨，本店有新推出的酒，要不要來一杯。”
    我錯愕，原來在我印象中，優雅、高貴、迷人等諸如此類美好的詞語所形容的魔族，居然也有這樣的家夥。
    “不來一杯麼，朋友新店開張可是免費的喲。”
    聽他的語氣，好像誘拐小蘿莉的變態大叔，問題是咱是純良大……汗，忘了自己換了個身體，現在是少年了。
    搖搖頭準備離開，他立刻拉住我，一邊往裏拖還一邊喊：“你是第一個客人，我絕對不會讓你跑了的！”
    我被扯個踉蹌，措不及防的撞進門，咕嚕嚕的就滾到一個酒桌邊上，當腦袋狠狠撞到桌子腳的時候，才反應過來：糗大了……
    “沒事吧沒事吧。”他趕緊跑過來，把我拉起來拍著土，一臉關切。
    “我看起來像沒事麼？”我鬱悶的扶住額頭。
    他拉下我的手，湊到跟前：“乖，吹一吹就不痛了。”我立刻掙紮著躲閃：“喂，也不看看是誰害的。”
    他勾起我的下巴，佯怒道：“能讓我這樣認真對待的你還是第一個，小孩子可不要掃了大人的性致。”
    我不屑的看著他：“你什麼身份啊，口氣這麼自大。”
    其實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金發金瞳又風流的魔族，隻有一個，就是擁有預言能力的冬神家的殿下，五個四階魔族之一，冬神翳。
    和手握神諭的彌斕虞鏡不同，冬神家直接借著創世神熵裂殘存的神力來進行未卜先知的預言，他們的話分量很重，一旦下達就沒有魔族不敢執行。
    而冬神翳，是冬神家最傑出的代表，雖然隻預言過兩次，但都影響了魔族的未來，可惜究竟是什麼內容不得而知。
    想到這裏，我的心猛然一驚，冬神翳的個性和《月譜至上》裏設定的完全不一樣，難道現實要脫離小說的掌控麼？如果這樣的話……
    “發什麼呆，”他把我的額頭彈了一下，“都給你說啦，我叫冬神翳，那你呢？”
    “虞蟬。”
    他摸著下巴，一臉滿意：“不錯不錯，這名字挺適合你，我就叫你蟬蟬，以後跟咱混了。”
    “不行。”我瞪他一眼，轉身就走，工作還沒找到就浪費時間，實在太不應該了。
    “別走別走，”他追在我後麵大叫，“我的酒館正招人呢，你來我這裏工作。”
    我半信半疑的回頭：“真的？”
    “這哪兒能騙你。”他眨眨眼，神情有點哭笑不得。
    “好吧。”我跟著他往回走。
    真是覺得挺意外的，打工的事這麼快就解決了。不過更意外的是，酒館的負責人是冬神翳，他可是三大貴族出身的，居然跑到界下開店，雖然他說是幫朋友管的，但一看就是扯謊。
    現在打量著酒館內部，這裏不大不小，裝潢的都以木製為主，很有自然的氣息，尤其是裏麵充滿了淡淡的薰木香與甘醇的酒味，讓人略微迷醉。
    “這裏幾個人啊。”我抱著一絲希望。
    “當然是兩個。”他若無其事的說道，“我是酒師，你是酒侍，很搭配啊。”
    “你哪隻眼睛看出這很搭啊，”我氣的想揪住他的耳朵，“起碼要有個收錢的，這是常識懂不懂啊。”
    “沒關係，我朋友不久就回來了，甩給他不就好了。”
    冬神翳，我想抽你，實在太顛複我對你的認知了，《月譜至上》裏那個漂亮可愛的預言師撲著小白翅膀一去不複還了。
    他突然走向了吧台：“我給你調杯酒，就算歡迎了。”
    是歡迎我被你騙進來的吧。
    他把三種不同顏色的酒放進透明的調酒器裏，頭也不抬的飄過來一句：“別以為我剛才不知道你想什麼。”
    我趕緊垂目，連他調酒也不敢看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高腳杯推到我麵前的桌子上，裏麵盛著漂亮的液體，近乎天藍，又有帶點眩紫，下麵沉著草木的綠色，清新而美好。
    我承認自己被打動了：“它叫什麼？”
    “仰望天空。”他柔聲說道，“我學會的第一杯酒。”
    “值得紀念。”我笑笑，讓液體輕輕滑入喉嚨，身體裏湧出像是吹起風的感覺。
    「仰望天空」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喝的第二杯酒，說不清它和「墮落凡塵」哪一杯酒更好，因為它們在我的心中都是值得紀念的。
    “怎麼樣？”他得意的看著我。
    “勉強過的去。”我故意皺起眉。
    “你別得便宜還賣乖。”他撲過來把我摁到桌子上，使勁撓我的癢，“我的酒就是好。”
    我在他身下滾來滾去，差點沒哭著求饒：“大爺，您的酒舉世無雙，放過我吧，癢死了。”
    他這才起身，漂亮的眉毛一挑：“這還差不多，行，你可以走了，記得明天準時來報到。”
    我迅速爬起，往門外奔去。
    “虞蟬？”他卻又叫住我。
    我壓住門把的手停下，不明所以的回過頭看他：“還有事麼？”
    “既然你變了，也忘了以前的事，我希望你可以重新來過，包括我的那一段。”冬神翳的暗金色瞳孔裏有什麼我看不懂的東西在不斷翻騰著，“忘了也好，祝你幸福。”
    我呆了一會兒，然後下意識的奪門而逃。
    怎麼回事？
    空白的腦子裏隻剩下了這句話閃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