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變奏二一《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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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的門“咚咚”地被敲了兩下,嚇得白蘭和陳日東連忙從擁抱中彈開,迅速地坐回原位,兩人之間還留有一個拳頭的距離。兩秒鍾之後,白媽媽端了兩個盛滿麵條的大碗走出了廚房,把碗放在飯廳的餐桌上後,招呼日東他們過去吃飯,“來,來,日東啊,餓了吧?中午我們就簡單點,吃碗大排麵,來,快過來吃吧,別客氣!”
白媽媽的出現倒是有點煞風景,不過日東一早就趕火車來上海,早飯都沒怎麼吃,肚子早已咕咕叫了。
“哎,沒事,今天是白蘭的生日,是應該吃麵的,恩,好香啊!”陳日東走到餐桌前,麵的香氣早已彌漫了整個飯廳。雪白的藍邊瓷碗裏,潔白如絲的麵條整齊地浸沒在清澈的湯水中,綠色的蔥花隨意地漂浮著,一塊濃油赤醬的紅燒大排安靜地躺在麵條上,看上去是那麼的多汁而可口。
白媽媽又端了兩碗麵條走出廚房,隨後跟著白蘭的爸爸。白爸爸束著個白色的圍裙,一看就知道這碗麵是他的傑作,沒想到這位大畫家還有這一手烹飪功夫,倒是有點讓陳日東意外。
白爸爸在主位上就座,看見右手旁的陳日東端坐著沒有開吃的意思,“怎麼不合口味啊?還是還不餓?”
“哪裏,隻是沒想到叔叔連烹飪手藝都那麼好,色香味俱全,一時不忍下手而已。”陳日東由衷地讚美了一番眼前的這碗麵。
“哈哈,那就開動吧,再美味的食物也要吃進肚裏才能完成它的使命啊!來,日東,快吃吧!”
“切,什麼時候學得油嘴滑舌了,現在就開始溜須拍馬了啊?哼!還不好好學學!”白蘭明顯感覺自己被冷落,忿忿地發起牢騷來。
“哈哈哈,我家蘭蘭吃醋了,哈哈!乖了,今天你是壽星,你最大,我們都聽你的!來,大家別磨蹭了,麵漲了就不好吃了,大家開動!”
白爸爸帶頭,一桌人津津有味地品嚐起白蘭的壽麵來。
一碗美味的湯麵填滿了陳日東的胃,隻是這樣溫馨的味道卻實在讓他無法滿足,意猶未盡。
“日東啊,我們還是坐到客廳去吧,我們去聊聊。這裏就留給你阿姨收拾吧。”
“沒事,我來幫忙!”
陳日東正準備收拾桌上的碗筷,卻被白媽媽“無情”地阻止了,“不用,不用,日東啊,阿姨一個人就可以了,沒幾個碗,你快跟你叔去客廳吧。”
“日東啊,聽說你很喜歡巴赫的歌德堡變奏曲啊?”
“恩,是的,我媽媽很喜歡這曲子,小時候學鋼琴時就特意練了,練好了就開心地彈給媽媽聽。”陳日東想著小時候自己彈鋼琴給媽媽聽,媽媽坐在自己身旁,慈愛地撫摸著自己的頭發,真的很幸福,陷入回憶的陳日東笑了。
“恩,真是個孝順的孩子,我家蘭蘭也最喜歡這首曲子了,小時候我讓她學琴,她死活不肯,後來聽到這曲子,就說要學著彈,慢慢地也就喜歡上了鋼琴。”白媽媽已經收拾完飯廳,端著一盤新鮮的西瓜來到了客廳。
“怎麼樣,要麼今天你們兩個共同演繹一曲歌德堡?我和你阿姨就做你們的聽眾?”白爸爸建議。
“啊,阿姨可是有名的鋼琴家,我怎麼敢在這裏班門弄斧呀?況且好久沒彈,對譜子也有點生疏了。”
“你就別推辭了好嗎?我老爸想聽你彈琴,你要覺得榮幸,平時他可隻聽我媽彈的琴,我還輪不上呢!快來吧!我這裏有譜子。”白蘭早已從鋼琴旁的譜架上拿來了琴譜,拉著陳日東坐上了矮凳。自從那天拍大片時和陳日東彈過一次琴以後,白蘭無數次地想像著什麼時候能再跟日東一起彈奏,今天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哦,那好吧!請叔叔阿姨多提意見!”
陳日東在白蘭耳邊輕輕地說了句話,哀求的表情象是在找白蘭幫忙。白蘭瞟了一眼,一噘小嘴,“哼”地一仰頭,開始了歌德堡變奏曲薩拉班德舞曲的主題部分。
安靜、舒緩的琴音象潺潺的溪流從山穀深處流出,輕輕地撞擊著溪中的鵝卵石,那一尾尾的小魚兒偶爾調皮地竄出水麵又落入水中激起一陣漣漪,安寧而祥和。琴音漸歇,就象溪水流向遠方,在遠處消失於綠色的平原。
在最後的安寧過後,白蘭抬手示意陳日東表演的開始,兩人相視一笑,陳日東手指一碰到琴鍵,就象是琴鍵給了手指以能量,在黑白琴鍵間不停的跳躍,某種激情在迸發,或許就是日東心裏藏著的那份愛。
琴音突然又變得溫柔,清脆可人,一樣的跳躍卻猶如女孩子的撒嬌,兩人在接力,白蘭從日東的厚重中重拾溫柔,日東又從白蘭那邊接過了音符,接著演奏第三個變奏,依舊的沉穩寬厚,仿佛是男生勸阻著女生的小淘氣。
白蘭的琴聲有點霸道,感覺有一臉的不服氣,活脫脫一個“不要!不要!我就是不要!”的小無賴。男生總是搞不定耍無賴的女生的,陳日東的琴聲開始討饒,象熱鍋上的螞蟻沒有方向,說盡好話,鞠躬賠罪,總算讓小女孩不再那麼暴力。
“來,兩位,稍做休息,喝口水,看你們誰都不服氣的樣子,口渴了吧。”白媽媽不知什麼時候倒了兩杯水遞給了琴凳上的小情侶。
“哈哈,日東啊,我們家蘭蘭不怎麼好對付吧,彈得不錯!先喝口水,休息一會兒。”白爸爸坐在柔軟的沙發上悠悠然地說道。
陳日東看了一眼正在瞪著自己的白蘭,哪敢說話,隻能傻傻地“嗬嗬”了兩聲。
“老爸怎麼幫別人說女兒壞話呢?哼!”白蘭不滿父親的偏袒,憤憤不已,惹得一旁的日東剛喝一口水就差點被嗆著,“不許笑,開心是伐?”
陳日東隻能幸災樂禍地聳聳肩,抬手讓白蘭上座,繼續演奏。
“這樣吧,蘭蘭,下來的這七個章節由你彈吧,我想看看你那麼久時間沒碰鋼琴有沒有退步。前麵的六個章節,彈得還不錯,兩個人各有千秋,白蘭彈得輕靈飄逸,日東則沉穩剛勁,配合還算完美。”白媽媽看著白蘭一臉的小鬱悶,“怎麼啦?這一段的難度比接下來日東要彈得那段可簡單多了哦。快啦,寶貝兒!”
“快彈吧,乖啦,我幫你翻樂譜咯。”陳日東知趣得很,給了白蘭一點點的小滿足。
琴聲又開始從白蘭的指尖緩緩地湧出,從舒緩中升騰起一陣激情,不經意間跳躍出西西裏舞曲的歡快空靈和托卡它的活潑律動,白蘭彈到第十一、十二變奏的時候,明顯可以聽出指尖的力度已經不夠,隻是白蘭太要麵子所以沒有放棄彈奏。
“哈哈,怎麼樣,我們的乖女兒,感覺怎麼樣?”
“不怎麼樣!”白蘭向他多嘴的老爸吐了個長長的舌頭,嘴上還是不討饒。
“好久沒練琴了,指尖都沒力了,累了吧,來喝口水。”白媽媽拿起台上的水杯遞給她的女兒白蘭,關愛地說。
說話間,琴聲又已傾瀉而出,陳日東坐在琴凳上已經開始了彈奏,第十三個變奏的抒情風格被日東演繹得淋漓盡致,手指就好像在琴鍵之間舞蹈,在看似輕輕地按撫之間,音符組成細膩溫柔的旋律在客廳裏回蕩。溫柔的愛在瞬間變得激情四射,彈奏的瞬間,整個人全身的力量都灌輸在日東修長挺拔的手指上。而後,G大調變成了G小調,隨後又是從G小調回歸到G大調的高亢。
陳日東竟然不再停頓,從第十三個變奏開始,十四,十五,十六,……一直經過第三十個變奏後,和緩平靜的回到開始時的主題。
陳日東彈得忘記身處何處,在忘我中回憶著和媽媽一起的日子,甜蜜的,快樂的,悲傷的,痛苦的,甚至是那些生離死別的往事一一在眼前浮現,笑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淚是來自痛苦深處的共鳴。
這支曲子是媽媽最喜歡的,好像已經很久了,以前總是隔三差五的讓媽媽坐在鋼琴旁聆聽自己的演奏,而媽媽過去後,自己倒是很久沒有彈了,不是不想,是不敢,來自母親的回憶會讓自己不停的傷。直到那天一個自己深愛的女人彈起了這曲子,他才開始有了新的寄托。而今天能如此完整地彈完這支曲子,日東卻從來沒有想過,就象著了魔似的,手指停不下來,音符不斷地糾纏著手指,誘惑著指尖。
一曲終了,掌聲雷動,白家三人在激動中聽完全篇的歌德堡變奏曲,白蘭的爸媽還是第一次看見一個如此的年輕人能那麼出色地彈完這首音樂史上規模最大,結構最為宏大,最最偉大的變奏曲,彈得絲絲入扣。這首曲子可是巴赫對自己人生的反思和回顧,要把它彈好是需要一定的人生經驗和經曆做積累的。
結束了彈奏的陳日東竟然有點悲壯,抹幹淚痕,轉過身來真誠地道歉:“不好意思,叔叔,阿姨,剛才太投入,失禮了!”
“日東啊,彈得很棒,你的鋼琴技巧真的很嫻熟,而且你彈鋼琴的感覺很舒服,就象是為鋼琴而生的,怎麼沒有上音樂學院呢?”
“媽,這個事我改天跟你說吧!”白蘭阻止了白媽媽的問話,隻為了不要讓日東勾起傷心往事。
“沒事的,白蘭。其實我從小的願望就是要成為一位鋼琴家,這也是我媽媽的願望,隻是因為媽媽的過世讓我改變了想法,所以我現在讀的是醫科。”陳日東安靜地說完,情緒沒有失控,這也讓白蘭放心了不少。
正說著,“歌德堡變奏”又在日東的手機裏響起,陳日東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喂,……”
“喂,日東啊,你在哪啊?你請假了嗎?昨天忙得忘記了,今天是白蘭生日,你還能來上海嗎?”原來是歐陽奕楓,這小子還沒等日東說完話,就連珠炮似的一陣吵吵。
“額,忙啥呢,一直不理我!”
“嗬嗬,沒什麼,你在哪呢?日東,把白蘭家的地址給我吧,江凡來上海了,他說要去她家看看她的畫。”
“哦,是嗎?好啊,你記著。”陳日東把白蘭家的地址給了電話那頭的歐陽,並順便再一次提醒了歐陽今天是白蘭的生日,然後掛上了電話。
“嗬嗬,蘭,等會歐陽和江凡要過來看你的油畫,沒有不方便吧?”陳日東掛了電話,才發現給歐陽地址卻沒有得到白蘭的同意。
“哦,是歐陽的電話啊,來吧,人多熱鬧呀。”聽到歐陽奕楓和江凡要來,白蘭倒也高興。
“叔叔,阿姨,等會有兩個好朋友要過來,不會打攪到兩位吧?沒得到你們的同意,我就把地址給他了。”
“沒事,都是好朋友,那個歐陽同學,我家蘭蘭都跟我們提起過,你的鐵哥們吧,來吧,來吧,陪我家蘭蘭好好過一下生日。我家蘭蘭很少有那麼多朋友陪她一起過生日的。”白媽媽很高興有意外的朋友會光臨,從女兒的口中知道了關於歐陽的許多事,還包括歐陽喜歡白蘭的事。
“孩子她媽,那我們再去準備點菜吧,晚上我給大家露一手我的絕活。”白爸爸從沙發上起身,挽起白媽媽的手臂進到廚房,去準備晚餐了,恩愛得讓人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