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即將落山，縷縷片陽光正漸離漸遠，正向屋角上漸漸隱去，染成層層漸變的啞紅黯橘，屋中開了數盞電燈。
    湘遙一向因貧血而貪睡，這兩天因為精神倦怠，隻管躺在竹席上休息，電風扇〝呼呼〞的吹拂在她臉，半紅的臉頰若隱若現。
    她迷迷糊糊的，覺得有人適時給她抺去背上的汗，給她塗上清涼油、白花油，那感覺像回到過往熬病的日子。
    因為她的身子不合服西藥，母親便給自己煎中草藥，可為免湘遙嫌苦，她還會在藥材中煎了一小片黃糖，使得那藥澀中透甘，那個藥罐子噼噼啪啪的燒開了，那苦藥遠遠嗅到竟像一陣芳香，可以安穩心神。
    即使再苦，在母親的哄勸下，她總會慢慢呡下的，她還記得那白瓷碗子捧在雙手中，即使那藥湯再苦，她仍覺甘香。
    〝妳說。。。。。。湘遙今天有少量出血？！〞臉上登如罩了一層嚴霜，眠風壓抑著聲量說話，他俯視著湘遙，隻見她麵頰微掐，容色極是憔悴。
    〝是。。。。。。也兩天了，半顆米也沒下過肚，怎哄怎罵，她也隻是照舊睡著，湯粥也流到嘴邊了，也不嚐一口。〞蘇穎又給湘遙慢慢喂喝口稀粥，她的牙關老是緊閉，使得粥水隻可漫進唇邊。
    〝她這種身子根本不適合懷孕，隻怕是連帶大人也受苦。〞蘇穎對著湘遙也確是有心無力，若病人自身連救生意誌也沒有，誰也幫不了她。
    〝來，讓我來罷。〞眠風將湘遙輕扶入身前，靠在自己的胸前，接過蘇穎手中的瓷碗，在粥上淺淺吹了口涼氣，又忙往湘遙嘴裏送去。
    眠風見她嘴唇張開，便順著她的喉頭慢灌下米粥，可她的呼吸似不太順暢，這粥水頓時哽在喉間，嗆得她咳喘連連，終是盡數嘔出。
    〝眠風！別強來！我們還是先送湘遙進院罷！給她吊葡萄糖水好了！〞蘇穎見湘遙似在執意拒吃，可總不能讓她如此糟塌身子，便朝眠風喝道。
    眠風見湘遙咳出米粥後，便扶直她的身子，讓她回過氣來，可他輕輕傾身，便聽得湘遙正在喃喃細語。
    〝媽。。。。。。媽媽。。。。。。〞低燒著的湘遙含糊的叫了兩聲，聽她夢囈時神智不清，眠風心中便是一酸。
    見她的臉頰緋紅一片，身上高燒兀自未退，又探探她的額頭，隻覺得她比剛才更火熱。
    她額上泌出涔涔冷汗，隻覺腹裏像脹痛、攢痛，隻能掙紮著的按緊肚子，咬著牙忍耐。
    〝怎麼了？！妳肚子疼嗎？！蘇穎！快叫白車！〞眠風朝身後的蘇穎厲聲道，又彎腰急抱起湘遙，湘遙的腦袋已乏力的到眠風肩上，腦袋垂了下來，雖隔著衣物，可眠風已感到肩胛上熾熱一片。
    〝趕不及了！快帶她到急症室！乘的士去！〞蘇穎見湘遙全身開始抽搐，翻翻她的眼皮，已有輕微反白。
    〝再燒便燒壞腦了！給她穿件外衣！帶上證件便去！〞
    眠風將湘遙打橫抱起，往上頭蓋了件黑羊毛外套，便跌跌撞撞的抱著她往樓梯奔去。
    眠風沿路吆喝了一輛的士停下，顫巍巍的擠進車廂中，蘇穎恰好拿了湘遙的證件趕上。
    車子在街上呼嘯而過，眠風張臂摟著她的腰身，讓她的頭顱緊靠在他的右肩上，紮紮實實的擁抱著她，二人之間密密不離。
    見她的嘴唇微嗡合，不禁屏住呼吸，低頭傾聽她的夢囈，溫和的熱氣恰恰噴到他的臉上，隻隱隱約約聽到〝對不起〞和〝思勉〞等字眼。
    過了半晌，他哽咽應道：〝我在這裏。。。。。。一直在這裏，不用怕。。。。。。〞
    到了急症室，醫護人員便分開了他們，讓湘遙躺上折床上，推進了內診室。
    〝眠風！來這裏！先登記！〞蘇穎一手掖住了在原地團團轉的眠風，趕跑到登記處。
    〝你先給她登記，我喚媽咪過來！她是湘遙的主診醫生，有她的病曆。〞
    留下愣愣的眠風，蘇穎便跑出門外掛手電。
    〝先生，請出示病者的身份證，還有她的電話號碼。。。。。。她有沒有緊急聊絡人？〞登記人員一一填寫表格後，便隻餘下這一項留空。
    〝我。。。。。。夏眠風。。。。。。電話是。。。。。。〞
    他目光如膠的凝在那張表格上：〝身份是。。。。。。親友。。。。。。男友。。。。。。〞
    眠風呆在那頭，身子漸漸發僵，腦袋空空如也，也沒在意身後走近的蘇穎。。。。。。
    病房中以帳縵分開了六個小格，眠風跟蘇穎二人便挨在床邊，照料著沉沉睡去的湘遙，在床前開了一盞小藍光燈。
    醫生給湘遙打了退熱針，也就著蘇母提供的病曆數據，開了適合的針藥，而護士也用30％的酒精擦拭她的身體，將體內熱氣點滴散開去，反複擦試直至體溫降至38℃以下為止。
    〝剛量了體溫和血壓，暫時回複正常，給她打了葡萄糖水，沒事的！〞見到湘遙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蘇穎那懸在半空的心，便緩緩著落於平地上。
    〝你累不累？我們去食堂食點東西罷？〞蘇穎往眠風臉上打量著，隻見他走神的愣坐在床沿，可兩目轉瞬不瞬的，默默凝視著湘遙。
    〝不了，妳餓的話，妳先去。〞眠風現在胃裏像塞滿了石頭，沉沉甸甸的，哪有胃口，隻是搖頭。
    蘇穎便拉了那張小椅坐下。
    〝妳不用管我。。。。。。〞眠風見到蘇穎的身影未動，錯愕地發現她正惱惱的緊瞅著自己。
    微微曲膝後退，他可要先聲明自己可是吃不得的。
    〝我當是陪著你倆玩〝饑饉三十〞！〞蘇穎扁了扁嘴。
    蘇穎漫不經心向眠風問道：〝是因為那短片的事嗎？你那天回來後，和湘遙說了什麼？〞
    自那天眠風掛了彩的回來，也沒跟自己說過半句。。。。。。
    驀地，眠風全身震住，錯愕的抬頭緊瞅著蘇穎，兩人惘然相覷，一時間也怔忡著，過了許久，蘇穎才納罕的叫了一聲：〝眠風……你怎麼了。。。。。。〞
    這時，眠風的腦筋極為遲鈍，頗有點神不守舍，也不知怎回應這好奇寶寶，心中的鬱悶快要膨脹到頂點了，輕的一震便會洴裂開來。
    〝那天。。。。。。我在思勉的手機看了那段短片。。。。。。唉。。。。。。怎說好？〞眠風整個人也呆住了，隻懂盯著病房那窄小的四方角落，他暗想，什麼是〝不堪回首〞，也大概便是這種滋味了。
    〝那段片。。。。。。應是兩個半月前的，大約三個月罷。。。。。。妳記不記得我們上山頂的那天。。。。。。〞
    見眠風神色凝重，便知這事非同一般，蘇穎立馬挺直坐著。
    〝那天。。。。。。我們分手後。。。。。。〞
    實在是不願重提舊事，眠風搖了搖頭，望著仍是昏睡中的湘遙，心中滿泛憐惜，半晌不語，隔了一會，眠風才低聲說道：〝他們回到湘遙的家，在那裏。。。。。。思勉按著她。。。。。。〞
    眠風心中一慟，閉上了眼睛，抿嘴啞嗓，再也說不下去了。。。。。。
    聽著聽著，蘇穎仍是直挺挺的坐著，臉上絲毫不動聲色，一顆心已是沉沉實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