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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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著暴風狂雨,眠風清冷的長街上奔跑,他的外套球鞋已浸泡透了,全身粘糊糊的極不幹爽,拂開粘在額上的亂發。
「伯母。。。。。。我來找思勉的。」待眠風喘定了氣,良久才敢說出自己的來意,但周母還是一臉和藹的,她應未知那筆混帳,還柔聲叮嚀著:「是眠風你啊!真早啊!怎麼了?有特別事找思勉嗎?思勉現在休學了,你以後也多點來探望他。」
周母招呼眠風坐下,便敲敲門叫喚思勉。
「休學了!?」眠風猜想不到思勉的心理病已經這麼嚴重嗎,便沉沉澱澱的坐了下來。
他打量著這小客廳,見到靠牆那座地鋼琴,他便止了步的打量著。
掀開了鋼琴暗紅色的縵帳,隻見這並不是置於牛頭角老家那座鋼琴,他惘然若失的撫摸著這座地鋼琴,低聲自言自語:「也對。。。。。。那琴已經賣掉了。。。。。自從婆婆過身後。。。。。。」
他看到那置於鋼琴上的啞紅色琴譜,便取來細細翻掀著那陳舊的琴譜,倒似在惴思著別的事情,用指尖描著那一行又一行的音符。
悄悄然的,眠風聽到身旁〝叮嗒嗒嗒〞的響過不停,便抬頭望著那發出聲響的拍子機。
見到那水晶玻璃的機身,他不禁陡地愕然的抬手取下,靜默了片刻,啞聲喃喃:「怎麼換了這拍子機的。。。。。我記得思勉總珍藏著那個裼紅色的。。。。。。」
「我們到樓下的小花園談。」忽聽得腳步細碎,思勉如鬼魅般晃至身前,眠風一驚,背脊泛起一波波的戰栗,便拿不穩那拍子機。
他展開雙臂,方得及時接著那下墜中的拍子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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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屋宇的巷子既深且長,雨嘩嘩的下著,或由長滿了啡黃的水管子中溢出,或由繁盛稠密樹蔭下散落,順著牆壁流到牆腳邊,使得牆上的白漆猶因黴氣而半濕著,形成了一個冰冷而凝固的空間,蹭得眠風的黑衫一道道斑駁的灰跡。
暗巷狹窄陰冷,四周的鐵柵欄大都脫了漆油,露出裏頭的黑鐵,隱約嗅到那些鏽腥如血的氣味,兩人便隻得困在樓梯旁的一小隅中反複踱步。
「你恨我,我可以解釋。。。。。。那天發生的事。。。。。。你先別把那些。。。。。發放出去。」看著那怡然自得的思勉,眠風卻說得舌頭打結,心虛嗎?心虛得連汗珠也從頭頂冒出。
其實,眠風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的身份,是絕不應該出麵說任何話。但不阻止,那他們三人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若果,思勉要挾湘遙,她一拒絕,他便可能把這些照片在網上流傳。
這在瞬息間,全香港、全世界,所有人也會看見,那時便是他們三人被公審的時候了。
他們挑了一個小角落說話,這是思勉挑的,怕有人會聽到,確實是不光彩的事情,怕旁人知道是很正常。
「你在找什麼?掉了東西嗎?」見到思勉正獨個兒在花槽那磨蹭著,眠風不免心焦,便邁開大步的走至思勉身旁,輕輕按著他的手背,示意他要停止安靜。
半晌之後,思勉折折衣袖,輕眼冷冷的望著眠風:「偷聽器。」
一聽到思勉這理由,眠風不由得啞口無言,偷聽器?誰會偷聽自己?眠風不知怎樣延續剛才的話題,他行近思勉:「不要找了,沒人會偷聽你的。」
思勉低頭騰出放在褲袋的手機,往上推開機身,按著功能鍵,旁若無人。
眠風語氣和緩說道:「思勉,你先我聽我說。。。。。。」
可霎時間,眠風的話給打住了,因為他一見手機的顯示屏,便梗塞了喉頭。
那顯示屏上所展示著的是湘遙的側臉,她正在掙紮著,臉容輕微扭曲,看似心裏驚恐到極點,手腕被高舉過頭,正被人強迫。。。。。。
思勉輕輕瞥了眠風一眼,以極尋常的吻,隻道:「你是說這些照片嗎?是那天在山頂回家後拍的,清淅嗎?」思勉又按動手機,這時手機所顯示的,便是一段十一分鍾長的短片。
那段短片,連著聲畫的播放著,眠風看見思勉在啃咬著湘遙的脖子,那位置便是當天湘遙遮遮掩掩的疤痕,接下來,便是一場施暴的場麵。
足足十一分鍾。
此時此刻,眠風才曉得,為什麼湘遙總是神經兮兮,又對那腹中塊肉極為厭惡,原來,湘遙現在懷著的那個孩子。。。。。。是因此而來的。。。。。。那孩子。。。。。。竟然是記載著充滿暴虐和恥辱的生命。。。。。。
可是,那一天,他自己正在幹什麼呢?在山頂跟他們告別後,他便躲到學校的宿舍裏,在那裏,自己躲避著那內疚感和湘遙。。。。。。但原來,那時的她。。。。。獨自在自己的家中,被男友侵犯。
「你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對她的嗎?」
此刻的眠風像隻困境中的獸,眼眶彷佛要噴出火焰來,他咬破了唇瓣,血絲溢出。
他真不敢相信就這麼多年,思勉便是用這種強硬的手段強占了她。
「她是我的!!!不容你碰半分!」是的,就湘遙和他的第一次而言,在她極需要金錢斂葬母親時,在她驚惶失措半推半就時,他便硬生生的折了她雙翼,要了她。
「呯!」
眠風身形一矮,拎起他的衣領,連帶自己的拽進水窪。朝著思勉的腹部,眠風出拳極快而極猛,像要往死裏打的揮出一拳。
但揮出這拳時,眠風自己也在淌淚。
忍著腹部的劇痛,思勉倒地後,一聲暴喝,立馬弓身躍起。
「她是我的!是我的!誰也不許搶走她!就連你也不許碰她。」
便這麼一分心,思勉已撲到離眠風身子尺許之處,似發了狂一般,揮拳還擊過去,眠風他身形一晃,登是腳下踉蹌,便被摔倒躺臥在地上。
他給思勉拳腳交加的扭打著,頓感眼花繚亂,隻見思勉雙手亂揮亂舞,他咬緊雙唇硬受思勉每一拳每一腳,但他也不還手。
因為每擊一拳,自己反而傷痛起來。
原來他倆也不懂愛人,自以為事的說著愛護湘遙,所做的卻偏偏把她害得更慘。說什麼可以給她撐起半個天,但當天倒塌下來時,自己卻閃躲到一旁,讓她獨自麵對。
一連串〝噠噠呯呯〞的聲響,近身肉搏過後,眠風的嘴角、眼角也擦破了,牙肉還泌出鮮血來,弄得滿口腥膩。驟感氣息窒迫,他虛軟得像塊破抺布般攤開雙臂,讓自己的背更貼近那濕冷的地麵。
最後,眠風環箍著筋疲力竭的思勉,嘶啞嗚咽著:「你記不記得,在我們九歲那一年的事。」
「有一個下午,我倆丟下了湘遙,留下她在那熟食鋪中,你記得嗎?」思勉聽著眠風的話,終停了動作,迷糊了般,好像隨著眠風的聲音,走到那天那刻。
「那天,我們留下了湘遙一個人和那姓餘的混蛋在一起。。。。。。你知道,那垃圾對湘遙做了什麼嗎?知道嗎?」
思勉怔忡著,慢慢地搖搖頭,他真的不知道,那時的自己還那麼年幼,怎會知道?怎會記得?
但還是他刻意忽略了呢?忽略了那因自己一時疏忽所做成的錯誤。
「那垃圾性侵犯了湘遙,侵犯了九歲的她。。。。。。」眠風緊緊擁抱著思勉,也要他感受著自己這刻的感覺,那像水銀般傾瀉占據著每個毛孔的痛楚、撕裂、震怒。
「你現在所做的事!跟那姓餘的混蛋,根本沒分別!!!」
因為自己的虛空而傷害別人,請別為這惡行配上〝愛〞的名義。因為這樣,很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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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風!你又掛彩了!!!」蘇穎在屋村的角落找到他,那時的眠風已像坨爛泥的貼在長椅上,奄奄待斃般手腳也垂下來了。
蘇穎舉起小手指在夏眠臉上點點戳戳,見這大猩猩不發狂,她便拿他作病貓來玩,待眠風醒轉過來,他臉上已經有十多道指甲痕。
有著一個人影在臉前迷迷糊糊的晃動著,眠風仔細點定睛一看,便發現一雙長長的睫毛正在眨動,他退後一點,便見一對盈盈大眼正在骨碌碌的轉動著。
「妳不是在照料湘遙的嗎?怎麼來了這?這時候不可以離開她的,我怕她做傻事。」眠風緩緩撐著起來,臉頰便輕輕刺痛著,蘇穎那數道指甲痕雖是輕輕的掐著,可每一記也像紮在他的心坎,可得這小小的刺痛,他才得清醒過來。
「沒事的,伯父收鋪後便去了照料她,我買了些食材回去做飯。」坐在眠風身旁,頭晃晃腳蕩蕩的,蘇穎眼波流轉,笑靨徐徐旋開,便提著膠袋子示示意。
「回去罷!我給他看看傷口,別摔壞了腦袋!你除了腦袋耐用點外,別的用處也沒!」這腦袋外型還挺美觀的,不然她也不會為他洗手作湯羹。
眠風單手支著腦袋,啞聲沉吟道:「這腦袋真的好使嗎?我可覺得自己很笨。。。。。。」這麼多問題,自己卻沒發現。。。。。。到一發不可收拾時,自己才愣愣醒來。
此時此刻,他才發覺自己跟思勉的距離拉遠了,他不再是那個平和易懂的大男孩,可他真的萬料不到,他竟然會。。。。。。
烏黑的眼珠滴溜溜向左向右亂轉,蘇穎嘴角往上一翹,似是愜意的微笑,嘰嘰咕的笑說:「是~~~你很笨~~~但我不怪你~~~」
事實上,因為她自己也很笨,明明知道這男生的喜歡別人,自己卻玩什麼無私奉獻的,對他和她照顧入微。
「讓我靠一會,很久沒睡好了。」眠風賴到蘇穎的腿上,靠了大半天,也沒閉上眼。
「睡唷~~連美腿也無私的奉獻了,還不睡?!」哄他睡好了,蘇穎紅紅的嘴唇這麼一撅,又用手指蘸了蘸口水,往那睡不瞑目的臉上畫去,口水答答的糊在上頭,舒舒他的眉頭,讓那川字先消消,口水可以療傷的。
終於,眠風合上了眼,蜷縮著身子埋在蘇穎昏睡,像越將自己緊隱起來,自己才可以得到一絲平靜和安穩,或是會投進了另一個空間,在睡夢中再尋找自己渴求不得的情景,那簡單自在的情景。
「蘇穎啊?」眠風輕聲低喚,那聲音聽來有如隔紗傳來,虛虛渺渺的,雖然眠風的聲音沙啞幹澀,可蘇穎卻聽得感到但溫馨心悸。
她低頭打量著眠風,隻見他闔上雙眼,可雙眉還是牢牢皺起。
「什麼?」蘇穎沉沉的哎了一聲,原來這廝還沒睡著?
「有沒有人告訴妳。。。。。。妳這行為很惡心。。。。。。」眠風心中氣悶,可蘇穎還是默默塗畫著,而可笑的是,他心中的鬱悶感竟然真的漸漸消減了,蹙著的眉頭亦已舒展開了。
一雙大眼向他凝視半晌,蘇穎抿抿唇瓣道:「嗯。。。。。我也覺得很惡心~~~」但若然不這樣做,她可以引起這家夥的注意嗎?
眠風輕輕〝哦〞了一聲,有點詫異的失笑說道:「還是要。。。。。。謝謝妳。。。。。」
「睡罷~~~」蘇穎也有三天沒認真休息過了,她和眠風一起合上眼,攤軟了身子倚著長椅打瞌睡。
隻是,她著實睡不著,頭腦中混混沌沌,隻因為眠風跟她道了謝。不論她為他做過什麼,他從沒跟她認真道過謝,而這一回他說了一聲〝謝〞,卻是為了另一個女人而衷心說了。
若真是情人,他們為對方所做的,有必要說〝謝〞嗎?
說了〝謝〞,二人關係又拉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