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九章 赴京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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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野的風吹得肆意,吹得火堆呼哧呼哧作響。
哢嚓。
手起刀落,一灘鮮血飛濺而出,澆上火堆,竄起的火苗瞬間被熄了下去,人頭就和車軲轆一樣在地上亂滾,潔淨的麵孔沾染上泥屑之後,根本無法分辨出誰是誰。
一刀接著一刀,一個一個的人頭朝某個方向聚攏,堆砌成了一座小山。
鮮血揮灑,戾氣彌散,整座軍營陷入一片無望的荒蕪境地,裏麵刮起的風除了寒冷還是寒冷,讓靜立的士兵們全部掉入了一座封閉的窟窿,除了臣服便是身首分離。
“不為本王所用者,便是如此下場。”素淡蒼涼虐厲的嗓音席卷了整座軍營,戰栗地穿進每個士兵的耳際,久久揮散不去。
數萬將士大氣不敢喘一聲,仿佛這一刻這些人都凍結成冰了一般。
死亡的氣息無聲地蔓延著,看著一向嬉皮笑臉的碩王殿下一個一個砍了反對者的腦袋,在手起刀落的一霎,那張嬉笑優雅的麵龐浮現的隻有暴戾之氣,流光溢彩的瞳孔漫射的隻有凜冽的殺氣。
素淡登上將軍座,被鮮血染紅的刀刃高舉在手,揮刀直至眾士兵,“還有誰想嚐嚐本王手中的快刀?”泣血的刀刃,在夜風中戰栗的低吼。
一眼望不盡的軍隊,悄無聲息,寂靜一片,沒有人敢出聲,沒有人再敢反對。
雪裏紅見狀,很是適宜的站在眾人麵前,高舉右拳,向天盟誓道:“誓死追隨碩王殿下。”
一語打破靜寂,而後潮水般的誓言聲此起彼伏的傳來。
——誓死追隨碩王殿下。
——誓死追隨碩王殿下。
喊聲動天,震徹心扉。
素淡以砍了陶戰右翼軍所有參將的代價換來了這十萬軍士的誓死追隨,素淡砍下去的每一刀,甚至砍落的每一個人頭,隱在暗處的慕容嫣都看得一清二楚。
平常表情豐富的人,在剝奪他人性命之際,表情單一的讓人膽顫,慕容嫣知道,素淡一旦認真較勁起來,那股子深埋在心頭的氣力是誰也無法估量的。所以比起冷酷的素淡來,慕容嫣還是更樂意和那個嘻嘻哈哈的碩王打交道。
慕容嫣記得很清楚,素淡是有潔癖的主,以前在碩王府時,有一點點茶水滴到衣衫上,哪怕是再不起眼的角落他都會去換一件新的衣衫,如今血色濺落在錦袍上,他不但沒有嫌棄,反而看得久久回不過神來,在火光映照的殷紅中,素淡笑得慘淡而寂寥。
原來越是嘻哈的人,悲傷起來越是慘淡。
一紙聖令就輕易揭掉了他的偽裝,那些憂傷和暴戾在迸發之後久久收不回去,隨著素淡一明一暗的身影,全部遣散在暗風中。
一望無盡的空地,黑夜從人身上拉出的影子就好比權勢從人心底拉出的欲望一樣長,長到望不到盡頭。
盡頭的那段,拴著他母妃的性命,還有整個家族的命運。
七年前,太子繼位,皇後理所應當的成了皇太後,而勢力不是最出眾的淑妃作為唯一存活下來的先皇妃嬪得以進封太妃之位,表麵上是地位得到了提升,實則是走進了一個跨不出的牢籠,牽製自己的同時還牽製了她的兒子以及家族。
如今,皇帝一紙詔書為太妃慶生,素淡怎麼能聞不出裏麵的陰謀之味呢。七年前,睿王中伏被殺手一路追殺才狼狽中逃回屬地,無家族依靠又無爭鬥之心的醒夜,根本不足為懼;逸王最慘,朝露宮三尺白綾懸、罰帝陵三月獨守喪,廢了貴妃、抑製了貴妃身後的家族勢力更是意外地讓逸王染上不治之症,如此遭劫之後,就算有反叛之心,短時間內也必定無作為;而最後剩下的便是碩王,家族勢力基本得以保存,這恐怕要歸咎於碩王一直以來偏好男風的關係吧,沒有妻妾、沒有子女,若不是如此恐怕皇帝早就等不及下手了。
七年之後,萬事俱備,於是皇帝又打算上演禦花園的那一出戲了,這一次,應該不會再讓誰能輕易逃脫了吧……
慕容嫣雖對皇權之爭沒有太大興趣,而且多年來看素淡也不怎麼順眼,但她實在看不過那好色皇帝的作風,他的皇權總是在強搶女人的時候才拿出來顯擺,朝堂正事、民生社稷皇帝壓根不關心,就衝這一點慕容嫣也認為皇帝沒有坐在龍椅上的資格。
退一萬步來講,即使不是素淡,也定有其他人挺身而出;況且,除了好男風外,在慕容嫣眼裏,執掌江山,素淡定必比皇帝更加合適。
害怕素淡此刻會因為擔心母妃安危而產生太過急功近利的想法、擔心素淡在緊要關頭會極端處事,各種擔憂害怕的心情浮上慕容嫣的心頭。果然,士兵散去之後,慕容嫣就發現,在空地的盡頭,一個飄忽的身影蕭瑟地矗立在寂夜冷風中。
“換上吧。”慕容嫣遞過一件幹淨的衣衫。
人影看了看遞來的衣衫,是他一直偏好的絳紅色,看到這種色彩,他腦海裏第一個反應出的便是人頭落地的瞬間,鮮血四濺的畫麵,奪人性命很簡單,但忘卻似乎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嫣兒,你說他們是不是該死?”
慕容嫣把衣衫披到素淡肩頭,很冷淡的說了一句,“都已經死了,還說這些做什麼呢。”
“本王還以為嫣兒你會說,碩王因涉及殺人事件,我現在要以六扇門捕頭的名義逮捕你呢。”沒等說完,素淡就發笑起來,笑得苦澀又不自然。
“別硬撐了。”這笑話在慕容嫣看來一點都不好笑,越是這樣她就越覺得很假。
“本王沒有。”
除了嬉皮笑臉沒個正經,嘴硬也是他的拿手好戲。
“這樣的殺戮,你難道不怕……物極必反嗎?”
“要是都反了,本王就一起殺個盡興。”
“要是讓你殺盡興了,這一趟花都不是白來的嗎?”慕容嫣一邊嘲笑著,一邊幫素淡把外衫套上,套好之後,啪的一掌打到素淡的後背,“現在我們有足夠的兵力了,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如果堂堂碩王因為殺了幾個叛變的人就害怕了,我可第一個要看不起你喲。”說完又是一掌下去,對準了腰眼,一掌擊出正好被素淡截住,一擰一帶,慕容嫣被拐帶進懷,素淡巧手朝慕容嫣腰際一擰,慕容嫣的身子本能的上拱,麵頰擦著素淡的麵頰,擦出一陣火熱,素淡趁機貼上慕容嫣的耳垂,“好你個慕容嫣,跟本王又沒大沒小起來了。”
“哼,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慕容嫣手肘一頂,頂上素淡的腹部,素淡依勢一弓腰,慕容嫣趁機轉過身來,起手就是一掌,當頭劈下去,“我以為王爺早就習慣了呢。”
單手護頂,一攻一守,二人呈僵持裝,繞過手肘見慕容嫣一臉認真的模樣,冷麵冷眼的素淡忽而詭異一笑,語氣極其曖昧的說道:“所以從很早之前,本王就看中了你。”
一句話扯出萬千牽連,牽連的時間,遠得二人都記不清具體年限了。
素淡總是忘不掉,那一年禦花園外的空氣終於不再是充斥著血腥味,劫後餘生他貪婪地呼吸著,夜風拂麵,送來一陣槐花香,他以為自己眼花了,他竟然在槐花樹下看到一襲如火的桃紅,好一張嫵媚的容顏,然後他聽到花無痕對著那席桃紅喊了一聲‘嫣兒’,嫵媚的身姿配上嫵媚的名字,這不就是他一直等待的人兒嗎?
為了那傾國傾城的一笑,素淡等了三年,三年之後,花無痕親自將慕容嫣送到碩王府之時,素淡記得很清楚,慕容嫣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王府請不起大夫嗎?”一臉傲慢之姿,完全不把他這個高高在上的王爺放在眼裏。
“何解?”
“就是說你眼睛有毛病,要是沒錢請大夫,我給你。”慕容嫣說著便甩出了幾張銀票,花花綠綠的銀票飄舞在空中,落下的時候竟和雪花一樣美,銀票飛舞的瞬間,那是一張氣鼓鼓不服輸的臉,桀驁生姿,見到這樣的臉,素淡一下子就感興趣起來,不覺在心中感歎這三年真是沒白等,就算眼前的人兒和王府中的美少年是不一樣的身份,他也覺得很值得。
幾年來的追追逐逐,隔三差五就把府邸搞得雞飛狗跳,每次素淡設計要寵幸於她之時,她總能想出稀奇古怪的招數來應對和逃脫,她的叛逆和不尊,讓素淡覺得,府邸那些賣相好的美少年就和木偶一樣索然無味,玩久了一點新鮮感都沒有,而從慕容嫣來了之後,他們一起上演的戲,讓彼此都樂此不疲。
雖然,兩年後,慕容嫣按照他的計劃和雪裏紅一起被安排進六扇門替他收集消息,他們遠在京都,而他則膩在風都,距離讓他們見麵的次數越來越少,即使偶爾的見麵也是彙報消息,彙報完消息,他想挑逗挑逗那個爆脾氣的美人,也總是會惹來美人的拳腳相加,盡管如此素淡還是覺得很開心,在無味的歲月中,那兩年的記憶,總會打發走素淡心頭偶然泛起的空白,望著風都漫天的風雪,遙想遠處的人兒,素淡不止一次在心底告訴自己,有朝一日,若他登上那個位置,他定要把她永遠留在身邊。
素淡的手在沉思的那刻就已經卸下了防禦,慕容嫣的掌風隻差分毫就真的劈上了素淡的腦門,素淡隻是安靜的杵著,含笑地凝望著慕容嫣,眼神中沒有半點兒戲之色。
慕容嫣無趣地收回手,不屑地瞟著素淡,“你傻了啊?”不還手的素淡絕對不正常。
素淡不做回應,把身上的衣衫扯扯平整之後,安靜優雅地轉過身,那一席散發著微微血腥氣的背影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沉聲道:“到京城之後,本王定會讓禦醫告訴你,本王的眼睛是不是有毛病。”
素淡沒有回頭,慕容嫣無法看見他的表情。
沒頭沒尾的一句,可素淡所要傳達的意思,慕容嫣已然領悟在心。
“嫣兒,去準備好,明日我們便向京城進發。”消失的身影,由風沙傳來人影留下的最後一句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