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三章 難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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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燕兒,若要你跟著我從這裏跳下去,你會不會怕?
一一我從來就沒有怕過。
一一燕兒,也許會死噢。
一一也許上天不公,一起跳下去的時候讓我活讓你死呢,哈哈哈……
一一好一個上天不公,若真如此,我亦毫無怨言。
一一真的不怨嗎?
一一怨什麼?至少我們生死相隨過。
是啊,至少他們生死相隨過,在跳下瀑布的那一刻,誰還會有什麼怨言呢?在世間找到一個願意陪你生、樂意隨你死的人,此生也該無憾了。
沒有飛流直下三千尺的波瀾壯闊,亦沒有生則同衾,死則同穴的悲壯感,飛身躍下的那瞬,時間仿佛靜止了,霧氣環繞,撲麵而來的水星迷了視線,簌簌的風在耳畔貫穿始終,唯有腰際手的溫度一直在蔓延,互相凝視的時候,他的臉上安靜的泛著喜悅的波瀾,完全讓她忘了這是一次冒險之旅;而她的笑依舊明媚俏皮,看著那浮現的梨渦,他忽的想起自己曾經問過她的傻話,‘這是你自己用飛針戳出來的嗎?’,不禁失笑,七年來,麵對生死的時候,竟也能豁達起來。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
這種力量不就是他一直尋找的嗎?
咕咚。咕咚。咕咚。
大量的水從四周不斷湧來,席卷了他們所有思緒。
沉入水底的那一閉眼,夕拾看見了熟悉的臉龐,而後一撥接一撥的噩夢纏繞開來……
究竟是幻覺還是?
朝露宮明晃晃的宮燈、飄忽鬼魅的白綾、母妃失色的麵容以及僵硬了的軀體、沾滿鮮血的刀刃,還有那些瘋狂亂串的太監宮女……
帝陵的秋天無比蕭瑟,冷風陣陣吹得他睜不開眼,單薄的身子在寒風中漸漸失去知覺,而後不斷的咳嗽,咳嗽著錦帕上洇著鮮紅,再之後一味一味的草藥填滿了空虛的日子,自己變得不像自己,生活變得不像生活……
一一母妃,在等著嗎?也許夕兒就快見到您了。
一一母妃,說過要給您報仇的,也許做不到了。
一一也罷,殺掉皇帝這樣的目標原本就很遙遠,也許這麼多年來,我隻是在自欺欺人。
一一也罷,與其擔心自己殘破的身體哪天會死於病榻之上,還不如這樣來的瀟灑快意。
一一就這樣子吧。
一一和燕兒一起。
掙紮著,掙紮著。
螢火一直想要告訴自己,如果時光一直停留在七年前就好了,沒有醒夜、沒有姐姐的離家、沒有去花都,她還隻是個跟在姐姐身後扮演仰望者的小妹妹,就算偶爾晚回家,老爹也會熱好飯等著自己,然後數落姐姐的不是。
耳畔一直縈繞著兒時姐妹倆稚氣的歌聲,那些畫麵就好像近在咫尺,觸手可及,腦海裏不停浮現出一家三口和諧融洽的模樣,梨渦梨花糕,姐姐和老爹,仿佛都不是曾經。
想姐姐告訴她,燕子已經長大了該嫁人了,不要害羞臉紅,大膽的去追求吧;想老爹茶餘飯後的嘮叨,我們燕子以後要嫁一個好人家,然後幸福的過小日子,隔三差五回家看看老爹就好。可是這些對話都沒有出現,閉著眼睛聽到的隻有水泡的咕咚咕咚聲,那些記憶和懷念早就被無聲的淹沒了,可第一次螢火覺得自己不想逃避了,她其實很樂意回想起以前的快樂日子。
一一老爹,如果還能還能見到你,我定會不厭其煩的聽你閑話家常,說多久都可以。
一一姐姐,下次再見麵的時候,也許我就會纏著你給我買梨花糕了,如果你也願意。
安詳的沉入水底,周圍全是水汽泡泡,整個人就像被包裹住了一樣,不是魚兒,卻能暢遊水底。
寂靜的水底,如放大的皮影戲,往事曆曆在目。
等等,腰際的溫度似乎在一點一點消失,模糊的水中,她隻看見一直下沉的水藍色衣袂,閉目一副安然樣,為什麼他還沒有醒過來?如果他和自己一樣都在回憶,那麼現在早該回憶結束了。
一一夕拾,難道你不識水性嗎?
一一夕拾,難道你要放棄了嗎?
模糊的眼眶,浸入清晰的輪廓,那是一雙冰冷而修長的手,輕輕捧起夕拾的麵龐,陽光折射入水底一會兒明一會兒暗,明暗相交的光線星星點點散落在兩個人靠近的臉龐上映出一副纏綿之姿,此刻四瓣嬌嫩的唇瓣緊密相觸,水麵的微光與水底的陰暗相溶,像極了情侶極盡糾纏的擁吻。
整片水域寂然無聲,夕拾緩慢睜開的眼睛由黯淡到清亮,意識回來之時,螢火正好帶著他衝出了水麵,視線不及,耳畔卻傳來了她細致明朗的嗓音,“上天沒有不公,我們還活著。”她開心的笑著,緊緊抱住了他,抱得很緊很緊。
一一還活著嗎?
夕拾不斷自問,即使不相信自己,也該相信自己身體上傳來的溫度。
一一確實還活著。
他的燕兒正緊緊的抱著他,那麼那麼明媚而又爽朗的在他耳邊笑著。
“咳咳,咳咳……”
“你沒事吧?”
“咳咳,咳咳……”
夕拾間隙的咳嗽,讓螢火更加擔憂,緊張的捧住夕拾的臉,焦急的問道:“回答我,有沒有事?”急得小幅度的搖晃著他的肩膀,而夕拾還是一副呆愣的模樣,並不著急回答,而是最先甩了甩濕發,起先還糾結在一起的亂發此刻在空氣中劃出好看的弧度,垂直的發在他指尖齊齊向後攏去,細碎的陽光打在他幾乎透明的膚色上,讓他看起來不像是凡間的男子,如果有仙界,他定是落入凡間的謫仙。
“你剛剛在是在吻我嗎?”而謫仙開口的第一句話卻無半點清修之氣。
滴答滴答,滴滴落進水麵的水滴蕩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夕拾撫摸著唇瓣,不懷好意的看著螢火,笑得像狐狸一般的媚惑。
“誰吻你啊,那叫度氣,度氣懂不懂。”螢火欲推開一臉不正經的夕拾,可夕拾在螢火動手前,便緊緊的回抱了她,下巴蹭在螢火的頸窩,柔膩的說,“燕兒,我們還活著,真好。”
他的話總像灌輸了魔力一般,輕而易舉就讓她柔軟下來,乖乖靠在他的肩頭,輕輕地點頭,她真心感到慶幸,他們都還活著。
等回歸平靜之後,他們才發現,頭頂沒有了氣勢宏偉的瀑布,也沒有了湍急的河流,他們在一場遊離的幻夢中就被衝到了現在的小河中,河畔綠草茵茵,草叢中百花盛開,花蕊上還有蝶兒飛舞,一點也沒有秋的蕭瑟和悲涼,這繁花勝境讓人覺得是遠離塵世與喧囂的世外桃源。
上岸之後,夕拾蜷縮身子不斷打著哈欠,而螢火卻很悠閑的晃蕩在前,夕拾發現,原本緊貼於身的濕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開始隨風起舞了,她的衣服居然幹了,可他的衣服卻還在滴水。
走了一會,螢火感覺夕拾沒有趕上來,偷偷回身瞄了他一眼,見夕拾傻傻地立在風中,瑟瑟發抖的緊抱臂,他身後的草地濕漉了一片,螢火忍不住開始拉起裙角炫耀起來,“要不要我教你內功啊,哈哈……”
夕拾撇撇嘴不理螢火,也不說話,就地盤腿而坐,無聲的抗議著螢火不厚道的行徑。
“哈欠,哈欠……”搓著手臂擦著鼻頭,還孩子氣的撇過臉去不看螢火。
螢火眼見炫耀不成,又見夕拾一副狼狽模樣,當下決定就地生火,讓他也暖和暖和。
“呐,你在這等我,我去拾柴生火。”
“本王餓了。”
“嘖嘖……”耍起脾氣就端出王爺的架子了,真是不能給這家夥一點好臉看呢。
“知道了知道了,王爺一一”
柴火堆架起來,夕拾身上帶著的火折子也濕透了,這時候又輪到螢火發威了,兩根長針互相摩擦,快速的摩擦之後一簇火星子落入柴火堆,轟得,就燒了起來,看的夕拾一愣一愣的,原來那玩意除了用來殺人,還可以用來生火。
“王爺,您歇著,小的給您抓魚去了。”
“快去快回,別讓本王等太久。”
夕拾有模有樣的朝螢火揮揮手,還真當她是‘小的’了。
嚓嚓,長針摩擦著,星火飛濺,螢火盡管不滿意夕拾突然擺起的大爺架子,但看看時辰,也該到了用晚膳的時候了,就算不給那位大爺準備,自己的肚子總要填飽的。
太陽漸漸沉了下去,螢火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回來的時候,夕拾正穿著白色中衣盤腿而坐,手支著腦袋在打盹呢,旁邊用樹枝架起的外衫正冒著白煙,螢火則舉著兩根長針,針上叉著幾條魚,不動聲色的把長針架到柴火堆上烤著魚,自己也學著夕拾的模樣支著腦袋小憩一會,又是殺人又是跳瀑布的,著實有些累了。
這一睡就忘了時辰,螢火隻記得再睜眼的時候,星星和月亮都掛到了天上,而柴火堆上的魚都不見了,於是螢火擦著口水第一句冒出口的話便是,“我的魚呢?”
滋啦滋啦,柴火堆裏偶爾蹦出來的火星子濺到手背讓螢火身子一顫,這時候旁邊一根伸了過來,長針中間還串著一條烤的焦糊糊的魚,拿著長針的人正是舔著嘴角的夕拾。
“這是什麼?”螢火指著焦糊糊的東西問道。
“魚。”
“這也是魚,你看,都跟焦炭一樣了啊。”
“誰叫你睡著的。”在夕拾看來這都是螢火睡著了惹得禍。
“那你不知道看著的嗎?”
夕拾耷拉著眼皮回道:“我睡著了。”
是啊,她回來的時候這家夥就已經在睡覺,把魚放上去還妄想著他看火候,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嘖……”螢火搶過長針,看著那焦黑的魚,她實在提不起什麼胃口,可是不吃又餓,思量來回,還是吃吧,掐了一小塊放嘴裏,還沒等咀嚼就吐了出來,那哪裏還是魚啊,一進口就是滿嘴焦灰,入口即化,鬆軟度堪比梨花糕,可是味道卻相差十萬八千裏。
“呸呸……”
就在螢火吐著焦魚的時候,腦袋好像被什麼東西砸中了一樣,被砸的力道剛剛好,螢火四下尋找,接過在腿邊發現了一個果子。
天上砸果子下來了?
不偏不倚砸到她了?
螢火興奮的咬了一大口,不僅甜水分還很足,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沒了魚還有白砸下來的果子,心想再砸幾個下來就好了。
咚。咚。
砸到背上、肩膀上、腿上,還是那些好吃的果子,吃得不亦樂乎的螢火根本忘掉了夕拾的存在,在吃完第三個果子的時候才想起來去瞄夕拾,可不看過去還好,一看過去才發現,夕拾的衣兜裏滿滿一兜子果子,螢火那個氣啊,這家夥有那麼多果子居然還把烤焦的魚先給她。
螢火氣得把核砸向夕拾,怒指夕拾罵道“你小子好啊,有果子還藏著掖著,虧我還給你去抓魚、烤魚,你這個沒良心的……”
夕拾嬉笑著,手裏的果子一拋一接,語氣極淡的說道:“誰叫你一睜眼叫的就是‘魚’呢,要是你叫的是果子我就給你果子了啊。”
“我又不知道你有果子……”
“那你可以問啊。”
問他?
螢火就沒想過這養尊處優的王爺能在荒山野嶺中找到吃的,還以為他是等死的貨呢。
沒想到這家夥居然能摘到果子,就算是她小瞧了他吧,但又不好問他要果子,而且剛才那幕以為天上砸果子下來的模樣一定讓他笑話了很久。
螢火猶豫之際,夕拾朝螢火招了招手。
“幹嗎?”
“過來。”
扭捏了幾下,螢火還是朝夕拾那邊走了去,盡管隻是幾步的距離,她也還是覺得很不爽。
夕拾拍了拍身邊的草地,示意螢火坐下,螢火一坐下,夕拾就把衣兜裏的果子全部抖落到螢火的周身,無果子一身輕的夕拾更是趁螢火撿果子之際,一頭倒在了螢火的腿上,枕著某人的腿悠閑的看夜色。
“你幹嗎?”
“你吃果子,我看月色。”
“你自己躺一邊看去。”
“這是我拿果子換的,我不要。”說著連手也擱了上來,蹭在螢火的腿上,就和撒嬌的小狗一樣乖巧。
看在果子的份上,螢火也懶得跟這家夥計較,枕著就枕著吧,反正不妨礙她吃東西。
火堆、花香、星辰、月色,難得的清淨和自在。
看著月色,夕拾突然側揚了腦袋細細地盯著螢火看,好像是在她臉上發現了一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一樣。
嚼著果子的螢火含糊的問,“看我作甚?”
“你好看。”
螢火撲哧一笑,嘴裏的果汁都噴了出來,“我好看?你才發現嗎?”
“不是。”
“那是什麼”
夕拾悄無聲息的起身,緩緩靠近螢火,一雙晶亮的眸子在夜裏閃閃發光,“今晚,特別好看。”
螢火被夕拾沒頭沒腦的話再次逗笑了,“真那麼好看,你就多看幾眼唄。”
夕拾一把扣住螢火拿果子的手,含情脈脈的盯著她的眼睛,極盡溫柔地道:“燕兒,如此好月色,我們是不是該做點什麼呢?”
螢火並未多想,脫口而出,“做什……”
話還沒有說完,他已經傾身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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