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四章 少女夢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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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夕拾很在意,螢火是不是到現在還愛著醒夜,或者是曾經愛過。
    那晚無意間看到螢火脖子上刻著‘夜’字的玉墜鏈子,他心裏就隱隱有感,隻不過真的得到承認的時候,夕拾仍會覺得有一根倒刺不痛不癢的紮進了自己的肌膚裏,不執著卻也無法放得開。
    螢火在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竟笑開了,笑著玩著夕拾的手,冰涼的指尖一下一下劃過夕拾的肌膚,這種觸感就和剛才的倒刺產生了同樣的效果,有些癢卻叫人無法抽開手。
    螢火仔細的研究著夕拾的掌紋,鼻頭吸吸著,“呐,你年少的時候有過什麼夢想嗎?”
    “……”
    “沒有嗎?”
    “……”
    夕拾久久不語。
    不語,並不表示真的沒有。
    因為當被問到的時候,夕拾也在努力回想著自己少年時候的狀態。
    嘩啦啦,垂柳枝條被晨風吹得如惡魔的爪子般,張牙舞爪的在兩個人的人影間揮舞,仿似要把其中的一個誰的靈魂給抓了去一般。
    十六七歲少年的夢想嗎?
    守著藩地,無權無勢被父皇架空了的王爺,那時候也沒有諸多不滿和怨恨,誰叫他是庶出。好在,母妃一家權勢滔天,父皇也很寵愛他的母妃,就算是腳下這塊土地也來的比其他兄弟要廣闊和富饒,江南的山水、江南的人情足以讓他開懷愉悅,唯一不滿的大概便是很長很長都見不到母妃,所以當思念瘋長的時候,一股邪惡可怕的念頭就自然而然滋長了起來,廢掉太子,取而代之,這樣就能見到日思夜想的母妃了。
    可終究隻是一念之間而已,對於皇權也沒有特別深的執念,自由自在的逍遙王爺,高處不勝寒的孤寂皇帝,如果硬要在這二者之間選,那時候的夕拾必定是選擇前者的,所以十六七歲的少年,所持有的夢想簡單而純粹。
    不過,生在帝王家總是會被無辜牽連,皇帝駕崩、進京吊喪、太子登位、母妃橫死、家族勢力被嚴重打壓、受罰於皇陵,屈指可數的事件改變了少年的夢想,這時候少年才明白過來,自己的命運早就注定了自己不能過簡單而純粹的生活,隻有爭鬥,隻有在別人算計自己之前把他們都算計倒,隻有登上最巔峰的位置才能讓自己有夢想的權利。
    當夢想模糊不清的時候,卻有強健的身體;當目標生成的時候,強健的體魄卻離少年越來越遠;有時候,少年很害怕,怕自己睡一覺就會醒不過來,所以惶惶的延緩生命流失的時間,至少、至少,讓既定的目標有被實現的可能,在活著的時候實現自己的目標,這便是七年來,他唯一而僅有的在意的事情。
    如果,這也算夢想的話。
    思緒起在一瞬間,心念亦消在一刹那,回過神的時候,螢火蕩著水波的眼眸正細細地盯著夕拾看,看來看去,噗哧的笑出了聲,“嗬嗬。”支著腦袋,嘟起水嫩的唇瓣,“難道是在回憶少年時候的夢想嗎?”說著,笑得更豔了,“我呢,時刻都記著自己十四五歲時候的夢想呢。”
    “喔?”
    螢火點著腦袋,“我呢,不像你可以出生在富貴的家庭,當然我也從來不覺得那是什麼好事。”手肘漸漸倒向桌麵,臉頰也順勢靠了上去,“沒錢有沒錢的好。而且我有個很疼愛我的老爹,還有一個美得不像話的姐姐,所以那個時候我就想著,姐姐調皮的話我就聽話,姐姐不聽老爹的話去嫁人,那我就按照老爹的話去嫁老爹認為可以帶給我幸福的人家,即使嫁人之後,也能隔三差五的和老爹、姐姐同桌吃飯,然後再生一個孩子,再然後一家三口變成一家四口。”不好意思的笑著擦了擦鼻頭,繼續道:“從小我就沒有母親,於是我總在想,要是哪一天我做了人家的娘親,我定要百倍千倍的對我的孩子好,讓他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長大,至於長大他想要什麼樣的生活我都會隨他,然後看著孩子幸福了,我便慢慢老死,這就是我的夢想了。”
    樸實的有點傻氣的夢想,人的一生,如果真按照這樣的軌跡進行,其中的幸福定是不言而喻的。
    “我很傻吧,嗬嗬……”
    “為何從未提及你的‘丈夫’?”自始自終,她的心裏都隻是有老爹、姐姐,即使成親提到的也是孩子,從頭到尾都沒提到過那個老爹想要她嫁的男人。
    螢火眨了幾下眼睛,鼓著腮幫,一口長氣籲了出來,“我無法想象和從未見過的男子成親的模樣,所以無法回答你。不過,我既然聽從老爹的話嫁了他,就會對他一心一意,感情什麼的,就像老人說的那樣,生活在一起久了自然而然會產生感情,或許是一種習慣,或許是愛情,但不管那種情感,都會牽連著你們走到終老。”又鼓了一口氣,緩緩吹出,“也許,是這樣吧……”
    “那醒夜?”
    舌尖舔著唇瓣,螢火側頭望天冥想,“醒夜啊……”長久的呼氣,歎氣,“感覺是老天爺賞賜給我的。”
    她用了‘賞賜’,這一夕拾無法理解的詞彙。
    “如果換做別人,我也許早就死了吧,死於他之手或者自己之手。”時至今日,螢火依舊無法忘記醒夜當初的話語和眼神,“他說‘我決定喜歡你,用我以後的時光喜歡上你’,試問,一個好模樣的貴公子對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信誓旦旦的說了這番話,若是你,你會怎麼樣?”望上夕拾的眸子,螢火的手眷戀地伸向衣襟裏的玉墜,握緊玉墜,指腹在上麵來回地摩挲,一遍一遍感受著玉墜表麵上鐫刻的‘夜’字上,他還說過,這是他給她的聘禮,他會娶他過門。
    “所以,你愛他?”於夕拾而言,這個才是他真正關心的,盡管他記住了她全部的故事。
    夕拾一臉正經的模樣,在螢火的角度看去顯得有些可愛,斂起視線,埋頭在臂彎中,看著腳底,在風和垂柳的擺動中搖晃著的陰影說道,“你不懂。”輕聲慢語搖曳在浮光掠影中。
    不懂?
    並非是很高深難答的問題,為什麼說他不懂,夕拾不懂。
    依舊保持著那種姿勢,螢火低低的言述道:“在去花都的路上,撫摸著一天一天隆起的腹部,我甚至傻到去想,我生的會是男孩還是女孩呢?他會喜歡嗎?要是男孩,會叫什麼名字?若是女孩,又叫什麼名字呢?”說到這的時候,螢火稍稍改變了下姿態,左手彎曲著,腦袋擱在上麵,右手整個的擋住側著的麵頰,右手手指插進頭發裏,把被光線照得發白的發絲在指尖中緊緊地纏繞,看得出她很用力,也很痛苦。
    “直到孩子沒有了很久之後,我依舊在想這些個問題。”清冷泛著苦意的嗓音擴散開來,疏影橫斜間偶有晶瑩落地生花,“不過,開始殺人之後,我就不再想這些傻得冒泡無聊又透頂的問題了。”順著指尖,一縷發絲輕幽地飄進了風中。
    “為什麼不選擇恨他?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不知是自尊心作祟還是內心的陰暗被勾起了,在夕拾看來,醒夜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恨的,在沒看見他以死謝罪之前。”她的愛和恨,在此之前,連她自己都不全然知曉,可見過他瀕死的模樣,她知道她終究無法恨他。
    “以死謝罪嗎?”夕拾覺得破天荒的好笑,“以為死了,曾經加注在你身上的痛就會消失,就會一筆勾銷了嗎?真是荒謬,荒謬至極。”夕拾的拳心狠狠地砸向了桌麵。
    “誰死了,我的痛都不會消失。”
    “那,你原諒他了?”
    “是啊。原諒他了。”
    “那,會重新回去他身邊。”
    沉默了一會,螢火笑得全身顫抖,笑聲被風刮得七零八落,悶頭笑了很久之後,螢火驀地抬起頭,幾縷亂發還橫斜在臉頰上,“回去他身邊嗎?”
    鬼使神差的,夕拾竟點下了頭。
    他有些擔心,有些後悔,有些失語,那些莫名其妙、亂七八糟的情緒一直在滋擾著他,瘋了般的想要知道確切的答案。
    可為了什麼,他卻說不清楚。
    天空乍明,晨曦之光映照著螢火有些狂妄的笑,“夢,碎了一次,從此,我便不再做夢了。”
    夢嗎?
    遇見醒夜、和他的糾葛、懷上他的孩子、失去他們的孩子,這些全部都是她的夢嗎?
    她早就體會過好夢難圓的無奈了,所以從頭到尾,螢火始終沒有正麵回答夕拾,她對醒夜是愛還是恨。
    不過,夕拾總算是懂了,醒夜曾經是她的一個夢,屬於少女時期的美夢。
    盡管這夢,在多年前就碎了,痛徹心扉之後它也已然在心底刻骨銘心了。
    夢醒夢碎,這些,都和愛恨,無關。
    晨曦微露,螢火望著天空盡情的失笑,失笑之後起身、轉身、離開,也許這一夜,讓她太累,說完理清一些東西之後,她隻想闔眼好好睡一覺。
    “我給你一個夢,好不好?”
    邁了數步的螢火並未停下腳步,這個人的嗓音低啞中透著明朗,可依舊感覺很夢幻,盡管,他很誘惑。
    “我給你一個孩子。”
    這樣好聽的聲音又傳來了過來,恍惚中轉過身,那個在她背過身行走之時對她說話的人居然是夕拾,她不懂,她何出此言。
    “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給你一個夢,給你一個孩子,我和你的孩子。”
    天亮起來之後,垂柳的陰影全都不見了,很長一段時間埋在陰影深處的他的臉,此刻的表情她看得一清二楚,他一點也沒有笑,所以他不是在開玩笑。
    可在螢火聽來竟是如此的好笑,“你瘋了是不是?”
    “我沒瘋。”
    “那你是在可憐我對不對?我不需要你可……”
    “我從不可憐女人。”
    從不可憐女人?
    那麼,他是真心想和她孕育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嗎?
    這話,為什麼不管從哪個角度去聽、去想、去理解都覺得那麼奇怪,那麼不現實呢?
    天光的世界,沒有張狂、沒有喧囂,隻是彼此咽喉無聲的律動,還有指尖掐緊肌膚漸進漸深的力度,彼此的模樣便如黑夜白晝交替般慢慢的消隱又重現。
    螢火甩著臂膀大步流星的走向夕拾,憤慨的一把揪住夕拾的衣領,“你難道不知道隨便給人夢想,是件很不負責任很殘忍的事情嗎?”
    夕拾緊緊地握住螢火的手,眸光深深地盯緊螢火飄忽不定的眼神,柔聲道:“這個夢,是給你的也是給我的。我們兩個人,把這一個夢做到底,好不好?燕兒……”
    鼻間的酸澀再次蔓延,螢火搖著頭大喊道:“不好,不好,不好,再美的夢都有破碎的一天。所以不好,所以我不要。”
    “我不會讓這個夢破碎的。”
    “我不信。”
    “我用我的命,向你保證。”
    “我不信……”細弱蚊蠅的拒絕著,偏過頭不去看夕拾的目光,她好不容易才放了第一個夢,現在如何……
    夕拾強勢的掰過螢火的頭,強逼著她看向他,再一次不容置喙地對螢火說道:“我再說一次,我用我的命,向你保證。”
    螢火垂下眼去,不回答,也不拒絕,就這樣僵持著,她始終覺得不是夕拾瘋了,就是此刻的自己瘋了。
    無預兆的,夕拾把螢火摟進了懷裏,很緊很緊的擁抱,即使螢火的手肘依舊抵在夕拾的胸膛上,夕拾也毫不吝嗇的把他抱得很緊很緊,“燕兒,相信我,相信我。”
    螢火的全身在夕拾的懷裏顫抖的厲害,她的呼吸聲也在夕拾的懷裏愈見加重,現在的她,還可以再去相信一次嗎?現在的她,還有資格再做一次美夢嗎?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可抱著她,擁有溫暖懷抱的男人,他的聲音聽起來那麼可靠,他的溫暖懷抱感覺起來是那樣的有力和安全,可以再信一次嗎?可以再做一次夢嗎?
    恍然不知覺中,她弱弱地問著他,“你,真的可以保證嗎?”
    “嗯,我保證。”沒有半點遲疑的保證,竟比七年前那句更迷惑人心。
    放下抵在他胸膛的手肘,螢火惶惶不安的抬起頭來看向夕拾,此刻的夕拾也正安靜地看著她,晨曦微露,太陽蹦出雲層之後的第一束光映照到他臉上,在他眼睛中反射出七彩的雲霞之光。
    這張臉,她曾無數次看過,黑夜中的、白晝中的,甚至半明半暗中的,她全部看到過。
    他的臉,比女子的臉還要白皙,以前她不喜歡太過蒼白無色的臉,可此刻,第一次,螢火覺得,夕拾蒼白的麵色看上去比陽光和雲霞還要有光彩,還要好看。
    “夕拾……”凝視中,她柔軟地呼喚他的名字。
    希冀中,他惶惑的期待著。
    “我……”
    噠噠噠,噠噠噠。
    滿心的期待和喜悅,在統一而犀利的步伐中很快就化成了泡影。
    一個跨刀衛兵離隊而出,小跑到夕拾跟前稟告,而他身後還留著幾列整齊的衛隊,個個跨刀麵相凶狠,一看便知是訓練有素的隊伍。
    “王爺、王妃,陶都督有請二位。”衛兵嚴肅不帶一絲活氣的臉色,仿佛預示著一場暴風雨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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