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章 一命還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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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的過程中,泉從袖子裏掏出一個油紙包,很小心的展開油紙包,可是看到的時候泉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下去,他顯得有些失落,拿起一塊碎了的白色塊狀東西塞進嘴巴裏,咀嚼的同時還不斷自言,“是你告訴我吃了梨花糕心裏也會甜的呢。”
油紙包裏原本包著的是整塊的梨花糕,可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碰碎了,泉把這責任歸咎到自己的頭上,不過就算是碎了的梨花糕,泉還是嚼得很起勁,邊嚼著邊看著欄杆外的景色,微風吹起地上凋零的花瓣,泉想起了一些往事。
遙遠的天山,一年四季都沉在白雪皚皚中,可是他不喜歡落雪,總覺那麼潔淨的東西降落到地上就被汙染了,他喜歡純粹到底的東西,比如對毒藥貪婪的研究之心,比如對師傅毒聖手這死老頭的超越之心,比如對溺死在毒藥中的瘋狂念頭,這些都是純粹至極的。
天山的窯洞,死老頭不幸中了自己研製的毒,在即將一命嗚呼的時候讓他前去一個地方,說是那裏可以成為新的容身之所,於是一個人踏上了新的旅程。
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天山是在花都境內的,原來花都並不是一年四季都是雪季,人們說花都有分明的四季,可他下山的時候依舊落著雪,穿著單薄的衣衫背著自己編織的背簍,冷風把他的發絲吹得亂七八糟,走走停停,每天看著陌生而又相似的風景,和一些這樣那樣的人擦身而過,沒有人為他停留,也沒有人和他說話,甚至那些人都對他避而遠之,難道他和這裏的人有哪裏不一樣嗎?他不懂。
在繁華的街道上行走的時候,他有一種惶惶不安的情緒,他知道,那個在無人山間和老頭子相依為命的清淨日子已經不複存在了,他需要去新的地方,而對於這個新的地方,他一無所知,可是害怕會讓他覺得很難為情。所以他偶爾會想著,如果有一個人能陪著他一起去就好了,哪怕是一起上路,不說話也好不相幹也好,隻是陪著他。
如果沒有人陪伴的話,那就隻能找草藥陪伴了,他們沒有長腳,你隻要不把他們弄丟了,他們就不會跑掉,會一直安安靜靜的躺在背後的背簍裏。
所以,鬼使神差的來到了雲州最高的山,嵐山之上,這個地方有很多珍稀的草藥,采的忘乎所以的時候,他被一陣濃重的血腥味吸引了,一株毒草,一大灘鮮血,還有一個少女……往後的片段,他不想去回想,因為鮮紅和雪白交織出來的畫麵,有種突兀而又瘋狂的美,是那種被玷汙了的美,他極其不喜歡。
采摘了那株毒草,也救下了那個少女,沒有為什麼,救她就和采摘毒草一樣的理由。
草藥是沒有長腳,隻要你不丟掉它,它就會安安靜靜的呆在你身邊,可是草藥不會笑、不會說話,他隻想著,如果救了這個少女,活著的話就可以對他笑一笑了,在積雪融化前,對他笑一笑。
死老頭從未對他笑過,他自己也從來不知道什麼是笑。
“十四歲的時候,我有幸遇見了一個會對我笑的人,有生之年第一次對我笑的人,拜你所賜……”泉突然蹲到了癱坐在椅子上的浮紫衣麵前,近得她能呼吸到泉呼出的氣息,泉的指尖纏繞著她的發,一圈一圈繞到指上,饒滿了指間,唰的一放,順滑的發絲韌性的恢複原狀,“不過,你卻傷害了她。”泉冰冷的指尖指上她的腦門,冰冷的觸感凍結了她所有思緒和感官。
“無法原諒你。”說罷,泉握緊拳,中指的戒指異常耀眼,寶石之中生出一根極細的針,抬腕,針頭即將滲透浮紫衣的太陽穴。
“如果見到你殺人,那個人還笑得出來嗎?”一個溫柔的嗓音的穿進了泉的耳畔。
泉回過頭,那個說話的人正微微笑著立在門邊,門究竟是什麼時候開開的呢?
好像現在這個不是重點,這個男人一眼看過去,不論是錯覺,還是螢火曾經的話在他的腦海凝固,泉這時候真的隻是覺得說話之人笑起來的樣子很溫暖,如她說的,他的笑溫柔的能讓人融化。純白的衣袂,出類拔萃的氣質,那雙亮如星辰的眼眸看不出一絲城府,和他假扮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泉眯起眼,看著說話之人,把油紙包展開遞了過去。
說話之人看了看,搖了搖頭。
“不吃嗎?”麵對笑得溫和的他,泉也露出難得的笑,卻那麼自然。
“我不喜歡吃甜的東西。”說著的時候,他想起了記憶深處的某個女子也這樣笑著問過他,他記得,當初他也是這般回答的,唯一不同的是,他嚐過了那種味道,很甜很幸福。
顯然沒有看出泉的心思,而說話之人也注意到了泉那雙清澈閃耀的眼睛,裏麵的閃爍著吸引人的目光。
“你難道不知道,她最喜歡吃梨花糕嗎?”泉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勾起嘴角,“那你有什麼資格被她喜歡。”
白色的衣袂翻飛,泉快速的移動了腳步,一來一往,定住目光的時候他已經回到了原地。
陽光投射進來,灑在那人的周圍,刺眼又強烈,透過欄杆,包裹著他,陽光中,安靜的他,嘴角滲出絲絲血漬。
“睿王醒夜,你難道不知道自己有多該死嗎?”說著又是同樣速度的移動,一掌擊上醒夜的腹部,醒夜紋絲不動的接了泉這一掌。
醒夜摸了摸嘴角的血跡,“你是為了她而來嗎?”
“她是誰啊?”泉的眼中突出一股戾氣。
醒夜暖如春風的笑開了,那個記憶中最美好的名字,他終於可以再次說出口了,“燕子。”是的,慕容燕,燕子的燕,那個女子正是叫著這個好聽的名字。
“你還記得她?”
“從未忘記過。”
“哼。”泉眼中劃過一些不屑。
醒夜試著邁開步子,啐了嘴裏的鮮血,道:“可是我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我有去京城接她,可是她卻不在了,我……”說著醒夜也陷入了自我的思緒中。
那三日之後,他和浮紫楓及嚴烈在暗衛的重重追殺下終於返回了花都,在養好傷安排妥當之後,他就立即動身去京城接她了,可是千裏迢迢而來,冒著危險而來,卻沒有接到他,在京城暗暗打聽了很久很久才從一些人那裏聽說,他要接的人已經離開了京城,可去向不明,茫茫人海,這七年來他都在尋找著她,可每次興奮的等到了一點線索,最終卻落得更加失望的下場,有時候他會不禁想,那三天三夜究竟是不是夢境?那個女子究竟是不是真的出現過?那樣美好的女子就和仙子一般,出現的詭異消失的也詭異,如是想著,他卻沒有一點改變,就算花再久的時間,他也想要再見到她,哪怕隻是一眼……
不知道是命運的垂憐,還是宿命的擺弄,七年之後他再次見到了那個女子,在自在州的府衙大牢裏,隔著那麼多人看過去,獨獨隻有那個女子的臉吸引著他,第一眼,真的隻用了一眼的時間,他便確定了那個女子就是他苦苦找尋了七年的那個人,那一瞬間,各種各樣的情緒都湧上心頭,他隻等著和她相認,甚至想好了以後怎麼待他補償她。
可那一個‘逸王妃’的稱號擊碎了他所有的念想,他的女人在七年後竟成了他四弟的王妃,他四弟的王妃不是李尚書家的三小姐嗎?怎麼會變成她的呢?是他認錯了嗎?不,他怎麼可能認錯呢。
“她是燕子吧?”醒夜為了確定內心的猜測,還是問了出口。
“不然,你以為我有空來折磨這個該死之人?”泉用反問的語氣確定了醒夜內心的猜測。
果然是她,他沒有認錯,他該開心猜對,可是視線轉到被折磨得失去聲色的浮紫衣身上之後,醒夜才要開始喜悅一下子就被澆滅了。
“為什麼?”
“看來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呢,這個該死的女人果然不曾在你麵前提過她。”泉惱怒的揪住了浮紫衣的發,一手掐緊她的脖子,險些就一個衝動擰了下去。
“紫衣有什麼錯?”
“有什麼錯?”泉冷哼的拎起了浮紫衣,把她拎到醒夜麵前,指間的寶石犀利的滑過浮紫衣如花似玉的臉,一道血痕蔓延開來,這時候的浮紫衣早已經喊不出痛了,默默地擠著眼淚抽泣著,泉看也不看浮紫衣的死人樣,滿含怒火的目光直瞪醒夜,“你說你有去京城找她,你難道不知道她也去雲州找你了嗎?”泉近乎咆哮的吼了出來。
咯噔一下,醒夜心的跳動有片刻的停止。
他從來沒有想過,那個柔弱的女子會不辭辛苦跨越千山萬水來找他,他的心無法抑製的狂跳了起來。
可下一刻,泉說出口的話語,更讓醒夜跳動的心難以自製。
“她懷著你的孩子走了那麼遠的路來找你,懷著你的孩子啊……”泉說著不禁失聲,聲音那麼顫抖,那麼想為她鳴不平,這麼多年來,他一直無法體會螢火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身懷六甲著前來找尋一個男人,可這個男人對他不聞不問,他總想著有機會定要找這個男人當麵問清楚,七年來,這樣的心情無時無刻都在纏繞著他,今天,他終於等來了機會,好好責問他的機會,也是他死之前唯一的機會。
砰,嘩啦嘩啦,醒夜身子失重的跌向門扉,撞得幾扇門幾開幾合,僵硬的身子癱倒在門框上抑製不住的顫抖,那個人剛剛說的是什麼話?什麼話,他的孩子?他們的孩子嗎?他一點也不知道,這些隻有他一個人不知道的過往,七年來,他成了一個真正的傻子,徹頭徹尾的混帳東西。
“那,那……”醒夜的眸子裏閃爍著淚光。
泉費了一些氣力長籲了一口氣,“你想問他們怎麼樣了是吧?”
醒夜緊咬下頜點點頭。
泉手中使了使勁,把浮紫衣丟到醒夜的跟前,還殘留知覺的浮紫衣顫抖的向醒夜伸出收求救,醒夜顫抖的收頓在半空中,亦顫抖不已。
唰。
一道寒光,止住了醒夜手下降的趨勢。
嘀嗒。嘀嗒。
白皙光滑的手背裂開了一道口子,口子中濃厚殷紅的血滴一滴一滴的彙集,順著指尖一路下墜,血滴滴到浮紫衣臉上開除了朵朵斑斕的血花。
“你何不問問她。”泉收回指,一枚銀針定定地插在醒夜身後的門扉上。
血花開在浮紫衣臉上,醒夜覺得特別的刺眼,不用問,他都可以從浮紫衣的眼神中讀到答案,答案浮現之時,醒夜內心翻江倒海的難受,流著血的手緩緩收緊,好不容易攥成拳狀,卻依舊止不住的顫抖。
他恨,可是恨什麼呢?又要恨誰呢?
恨他自己?還是恨浮紫衣?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在都督府收到小廝送來的信箋之時,看完信箋上的內容之後,他就已經分不清自己的情緒了,此刻他的神經唯恐已經麻木掉了,一波一波不可思議的事實朝他砸來,砸得他措不及防,砸得他避無可避,砸得他悔恨交加。
或許可以擰斷浮紫衣的脖子,然後再把刀架上自己的脖子向她自刎謝罪。可是,浮紫衣是浮紫楓的親妹妹啊,在他的命之後,浮紫楓最看重的便是他妹妹的命,奪了他妹妹的命等於奪了他的命,他自問無法做到;可是不這樣做的話便是對不起她,反正他自己的命隨時可以向她交出來,死了也好,如果能解開這個結的話。
可是,可是內心騰起的願望是日後百倍千倍好的對待她,他喜歡她啊,七年之後可以再次跟她說要娶她的話,若是死了,他的承諾便要帶進墳墓,他怎麼做言而無信之人呢?
怎的好再一次辜負了她,辜負了自己呢……
沉默了許久,醒夜抖動著蒼白的唇瓣,終於開了口,唇瓣囁嚅間吐出幾個字:“讓她走。”恐怕這幾個字醒夜自己都無法用常理來理解和解釋。
“……”
“我留下。”醒夜的手肘往門上一撐,借力讓身子站直起來,堅定而鎮定的望向泉,拳心攥到青筋浮現,異常冷靜而決絕地對泉說道:“一命還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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