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三章 一戲紫衣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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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年間的記憶,在幾個眨眼的瞬間便可回憶個遍。
    那些至關重要的人和事件一一浮上心頭,仿佛隻要一閉上眼睛就觸手可及,摒去喧囂,把自我帶回不可重來和複製的時間和空間,就像是做了一個漫長而又驚心的夢。
    可隻要一睜開眼,夢中人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眼前消失,哪怕你趁著虛幻影像消失前伸出手去想要留住,指間抓住的也隻不過是一片虛無,攤開掌心,卻什麼都沒有看見。
    甚至撫上平坦的腹部,也絲毫感覺不到這裏曾經孕育過一個孩子,不再隆起的腹部再也摸不到偶爾凹下去或者凸出來的孩子的小手或者小腳,而唯一能記住的,隻有失去時候的痛。
    在虛幻和現實中走了幾遭,螢火差點分辨不出,此刻的她是身在何處,握著殺人凶器的手把腹部的衣衫捏得緊緊的,血液裏無法抑製的衝動一波一波的衝擊著她的神經考驗著她的忍耐力,好在一隻手還可以握著酒杯,一杯接著一杯的麻醉自己。
    “弟妹真是好酒量呢。”耳邊不斷傳來素淡的稱讚聲和勸酒聲。
    對於這些,螢火隻是機械的重複一個動作,就是在素淡斟滿酒之後然後一飲而盡,再之後的對話都是模糊不清的,下肚的酒也變得寡然無味,好在,好在,還有一個能刺激她感官的人呆在她的身邊。
    “喝醉了,本王可不負責帶你回去。”耳畔飄來夕拾好聽的低語。
    螢火低頭悶笑,笑得身子顫抖不已,“你還不知道吧,我從未喝醉過呢。”靈動的眸子中滑過一絲犀利,接著又飲盡了一杯酒。
    啪啪啪。
    意外的傳來一陣鼓掌的聲音。
    螢火側臉看去,看到的竟是浮紫衣洋溢著青春之美的笑臉,笑靨如花,在螢火看來那是相當刺眼,難道這個女人一點都想不起她了嗎?難道從她手中流失掉的性命就如此不值得被記住?她憑什麼擺出一副很幸福很愉悅的姿態,她又憑什麼可以逃脫內心的譴責,如果這個女人一點都不在意,或者理所應當的忘記了所有,那這個女人一定是個惡魔,一個無心無情的惡魔。
    “這個,是夜哥哥讓我特意從雲州取來的天香引,說是逸王殿下很需要呢。”浮紫楓燦笑著拍拍桌子上雕工精美的盒子,而後小心的拿起來遞到螢火麵前,“天香引,我就替夜哥哥交給你了。”
    浮紫衣仿佛以一個女主人的身份把一個屬於醒夜的珍寶交到螢火手裏,璀璨的眸色裏溢滿了滿足和炫耀之情。
    素淡欲給螢火再次斟酒,可出乎素淡的意料,這次螢火輕巧的移開了酒杯,無酒的酒杯被螢火蔥白的指尖空握於半空中,低眉垂眼笑笑著細細打量著酒杯上的花紋,“你憑什麼代替他給我?你難道是他什麼人嗎?”一言既出冷卻了活絡的氛圍,含笑的眉眼時不時的瞥向醒夜,卻從未在他身上多作停留。
    醒夜無時無刻都在等待螢火的目光,而浮紫衣愉悅的心情似乎沒有受到半點影響,甚至原本白裏透紅的臉蛋更加紅豔了,她頷首故作害羞狀,嬌嗔道:“我現在還不是夜哥哥的什麼人,不過,不過……”浮紫衣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在場人都明白她後話的意思。
    螢火抬眼,視線終於停在了醒夜身上,與醒夜對視的眸子帶著一絲迷霧和慵懶,微卷嘴角,螢火好奇地問道:“浮紫衣,浮姑娘,被大家盛讚為‘紫衣傾城’,何故這樣的美人遲遲得不到睿王殿下的承認呢?”
    醒夜的眸色不見絲毫波瀾。
    於是螢火接著說道:“哎呀,女人的青春可是很短暫的,一耗就耗沒了的,莫非睿王殿下真的要耗到‘紫衣傾城’人老珠黃的那一天嗎?”說著,螢火控製不住的笑了起來,餘下的人都頓時僵在了那,周遭的空氣一下子凝集了起來,浮紫衣的臉更是從燦笑沉到陰冷。
    欄杆外的天,也像接到了指令一般隨之暗沉下來,一大片遊弋而過的陰雲籠罩在春日樓之上,而醒夜的臉則完全沉進了這片陰影裏,他清澈透亮的眼睛也一同沉進了陰影深處。
    “不會的,夜哥哥不會那樣對我的。”浮紫衣眼巴巴的瞅著醒夜,嗓音裏夾雜著三分安慰三分僥幸三分期待與一分篤定。
    “你倒是給個準確答話啊,沒見紫衣傾城姑娘還在期望你嗎?”螢火的聲調中卻是滿滿的嘲諷之意,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醒夜不好過,就是故意讓他難堪。
    “睿王府的正妃位隻會留給她。”醒夜開口的聲音平靜,沒有一絲語氣的起伏,與螢火對視的目光沒有半點閃躲,眸中的純粹和真摯就和那時候一模一樣,七年來從未動搖過。
    “她,是誰?”螢火慢慢有深意的微笑說,明知道醒夜說的那個‘她’不是浮紫衣。
    陰雲適時的遊弋而過,又是一片明媚。
    醒夜好看的眉眼從陰影中凸顯而出,他抬起臉居高臨下看著螢火,直視進心的目光像要碾碎什麼一樣,有那麼瞬間螢火想要收起傷害人的心態。
    “啊,嗬嗬,夜哥哥總是這樣假裝正經……”打破沉默的竟是浮紫衣,她一邊給醒夜斟酒一邊緩解剛才的窘境,心知肚明的答案在眾人麵前□裸的被揭出來,浮紫衣可受不了,給醒夜斟完酒,浮紫衣索性起身,給素淡、夕拾甚至螢火都斟上了一杯酒,走了一圈回到原位,浮紫衣舉杯朝大家道:“來,我敬大家一杯。”
    素淡嬉笑著和浮紫衣碰杯,酒杯來到夕拾麵前的時候,螢火搶在夕拾之前奪過了酒杯,把酒杯裏的酒朝身後一倒,然後把自己酒杯裏的酒也倒了出去,沉靜的看著浮紫衣說:“你是以什麼身份來敬酒的啊?”
    “呃……”一言迫得浮紫衣臊紅了臉,牙齒死死的咬上櫻唇,她沒想到逸王的王妃會如此針對她。
    “在座的都是什麼身份?你、又是什麼身份?”說著話的時候,螢火的目光漫不經心的飄到浮紫楓身上,顯然,浮紫衣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她哥哥是睿王的侍衛統領隻能靠邊伺候著,而她浮紫衣既不是睿王的妻妾又沒有高貴的出生,何以能和他們同席而坐,她就是要她狠狠地出醜。
    窘迫的站著的浮紫衣,臉一陣青一陣白,僵硬地抽著嘴角,櫻唇嘟得老高,視線投向浮紫楓又投向醒夜,無聲的求救,可似乎沒有誰願意在這個時候出來給她撐腰解圍。
    而螢火的視線也一直留在醒夜身上,她就是要看看,她刁難浮紫衣的時候他會不會挺身而出,為可能出現的結果,螢火腦子裏甚至閃過了無數個念頭,如果醒夜幫浮紫衣解圍她會如何,沒有解圍又如何……
    在醒夜表態之前,螢火的視線掃過了眾人,醒夜身後的嚴烈已經吹胡子瞪眼了,隻差跳出來為浮紫衣鳴不平了,反到浮紫楓看不出什麼表情;而素淡一臉邪笑,似乎他等的就是這樣的好戲;素淡身後站著的雪裏紅也是一臉鄙視之態,慕容嫣雖然沒有表情,但是握著劍的手緊了緊,這樣的細微動作也落進了螢火之眼,看得出,她姐姐對於她的行為並不認同;這麼多人的表情,螢火都看在眼裏,而她唯一沒有去觀察的便是夕拾的表情。
    浮紫衣持杯的手因為僵硬了太久,而導致酒杯微微傾斜,酒稀稀拉拉的灑落下來,緊要時刻,醒夜的手輕觸上浮紫衣手中的酒杯,點點力道足以穩住浮紫衣動蕩的心,而後醒夜壓低嗓音道:“紫衣,是我的義妹。”
    醒夜專注的口吻,疏導了凝滯住的空氣。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既點名了浮紫衣的身份,又撇清了和她的糾纏關係,這是他對自己說的,同時也是對螢火說的。
    雖然有醒夜解圍,可是浮紫衣一點也不想領情,與其被說成是義妹,她寧願一醜出到底。
    “是我的玩笑開過了。”螢火主動自罰一杯,喝著酒的時候她覺得心裏莫名的舒坦了許多,隻不過浮紫衣一臉不甘的模樣讓她很快就收起了舒坦的心情。
    舉杯斟酒間,他們的眼睛動著各自的心思,但是沒有一個人願意點破好不容易緩和起來的氣氛。
    “逸王妃,現在紫衣能敬您一杯了吧?”
    也許浮紫衣注定是個例外。
    在得到醒夜‘義妹’稱謂之後,她便堂而皇之起來,反正有什麼事義兄總得擔待著,別人給她的難堪,她總是會在最快的時候還回去,就算對方是逸王的王妃也不例外。
    螢火很有風度的遞過酒杯,笑著接受浮紫衣的斟酒。
    酒壺裏的酒拉出一條細長的水線,準確無誤的泄進酒杯中,酒滿之後,浮紫衣爽快的先幹為敬。
    在幾句誇讚之後,浮紫衣抬眼正視螢火,慢慢說道:“紫衣很早就聽過王妃的大名了,早在王妃還是尚書府三小姐的時候,那詩畫雙絕的功夫還真不是蓋得呢,紫衣也略懂詩畫,但實在不敢在王妃麵前班門弄斧,這次好不容易有機會一睹王妃的風采,不知道王妃是不是能賞臉給紫衣提幾行字呢?”
    聞言,螢火微微皺了下眉,她哪裏會什麼吟詩作畫啊,殺人還差不多。
    “改日吧。”
    浮紫衣好像料到了螢火的拒絕,所以她並不急著讓螢火答應,而是把話題轉給了素淡,隻見浮紫衣機靈一笑,舉杯敬了素淡一杯酒,“聽聞碩王殿下府邸內藏有很多名家的詩詞書畫,想必碩王殿下一定也對逸王妃的墨寶很感興趣吧?”
    素淡此人就怕沒戲可看,一旦有戲上演,他總是會鼎力支持,“嗯,紫衣傾城果然有一套,連本王喜歡什麼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呢。”
    浮紫衣抿嘴淺笑,流轉的目光中輕瞥過螢火,一種奸計得逞的快意漸漸衍生出來。
    “來呀,筆墨伺候。”素淡讓掌櫃上了筆墨之後,才轉來詢問螢火的意見,“弟妹,不會連本王的麵子都不給吧?”
    螢火一笑,把盯著酒杯的眼睛轉向欄杆之外,欄杆台上擺放的花瓣在微風中輕顫,欲落欲墜,就像精心策劃的謊言在拆穿前做得最後掙紮。
    掌櫃已經擺好台,筆墨紙都已經上齊,隻等主角上場一展身手了。
    很不巧的事實,剛才遊過去的陰雲又再一次襲來,在裏麵往外看,陰影籠罩之處還是一片平靜的黑,但是在黑暗中此起彼伏的情緒隻有螢火才感覺的到,甚至連慕容嫣輕微蠕動的唇瓣,她都看得一清二楚,難道她的姐姐是在擔心她要如何應對?
    輕笑不出聲,螢火轉頭向身旁的夕拾看去,目光掃過夕拾的睫毛、鼻尖、蒼白卻好看的唇,最後目光轉回夕拾的眉眼,他看上似乎很篤定,像從很早之前就醞釀好的篤定,他信任著她。
    可她,卻無法信任自己。
    “去吧。”茫茫然之際,夕拾忽然與之對視,出口的音調像欄杆外刮進來的微風,輕輕吹落她飄起的心,讓她在茫然無法抉擇的時候定下心來,他在告訴她,去吧,用你自己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局麵,倘若不濟,還有他在。
    螢火手持筆,一滴墨滴在白紙上,潑濺出一種奇異好看的墨花,看著白紙上唯一一點墨色,螢火突然表情凝重的說:“白紙黑墨,若繪出的是繁華盛世的美景也就罷了,若繪出的是腐屍餓殍的慘烈景象,試問,人們還會爭相欣賞嗎?”
    對螢火突然問出的問題,在場的人麵麵相覷。
    螢火想了一下,然後微笑著擱下筆,“詩畫、附庸風雅什麼的,大家已經見怪不怪了吧,既然紫衣傾城那麼想見識本王妃的能耐,不如,今個兒就玩個新鮮花樣吧。”說著抽出那張隻滴了一滴墨的白紙,走到浮紫衣麵前把白紙遞到她手上,“可否請紫衣姑娘拿著這張紙走到屏風那邊,然後在把白紙展開呢?”見浮紫衣一臉迷惑,螢火又補充道:“把這個墨點露出來即可,或者你可以再找一個人幫你拉開這張紙。”
    雖然浮紫衣不知道螢火想做什麼,但還是拉上自己的哥哥應了這個要求,屏風距離八仙桌兩丈多的距離,浮紫衣和浮紫楓一人一邊,拉開了白紙,而那個墨點正好在紙中央。
    螢火招來掌櫃把擺紙墨筆硯的台子撤了下去,在八仙桌和屏風間唯一的障礙物被撤了去,螢火背對著眾人從靴子裏抽出一把匕首,匕首出鞘,寒芒乍現。
    “今個兒本王妃,就給大家表演個飛刀紮紅心的絕技如何?”說畢,不等眾人出聲,螢火手中的飛刀就射了出去。
    可飛刀的軌跡就和螢火此刻嘴角浮現的弧度一樣詭異。
    眾人驚厥,這飛刀根本不是朝白紙的墨點飛去,而是朝著一個人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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