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二章 回憶·涅槃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7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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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州,花都首邑,這裏的雪季來得比其他地方要早一些。
    紛紛揚揚的小雪落在地上不久就化成了雪水,慕容燕裹著破爛的披風艱難地行走在雲州不知名的街道上,濕漉漉的道路讓她的腳心一片冰冷,足弓起來每挪一步都需要費很大地勁,有時候必須扶著攙扶物才能保持平衡,這個時候的她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因為身子單薄加之裹了披風讓她輕易地掩藏住了凸起的肚子,但是她卻從來不知道懷孩子是這樣辛苦的一件事。
    想當初,知道自己懷了他的孩子之後,她是又驚又喜又害怕,那個時候連帶想法也變得複雜而不可理喻起來,總想著不能放任著自己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來,且不說街坊鄰居會怎麼說她,未婚先孕這樣的罪過她和老爹都擔待不起,慕容家的名聲、還有她和孩子命都有可能保不住,終於在彷徨不知所措的時候慕容燕大膽的下了一個決定,就是去花都找他,這樣一來不用連累老爹,自己也可以不用浸豬籠,於是一紙留書,慕容燕緊隨著慕容嫣的步伐也離開了京都的家,離開了年邁的老爹。
    出來之後,才為自己的決定而後悔,不止沒有足夠的盤纏,連花都的氣候也不曾了解過,這一路慕容燕都是跟著乞丐沿路乞討才到花都的,可到了花都之後才發現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夜,已經在花都首府徘徊流浪了幾日了,吃著殘羹冷食,穿著別人丟棄的披風禦寒,長此以往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彷徨徘徊間,不遠處傳來一陣急躁的馬嘯聲,聲音才傳來,街道上小販們開始還在招攬客人的喊聲也一並收了起來,攤販們快速地收拾著自己的攤位,手忙腳亂間還時不時的張望,小本買賣的攤販到可以卷了鋪蓋就撤,但是支起店鋪的攤販隻得艱難的把鋪子往街邊移,大冬天的竟激起大家滿頭汗,小販們不滿地看著遠處嘖嘖搖頭道:“這些小霸王們真是太無法無天了。”
    慕容燕懷揣好奇朝大家目光所及之處看去,未見到人影,那急促的馬蹄聲和揚鞭聲早已吊起了諸位的心,一聲清稚的嗓音從街角傳來,緊隨而來的是疾馳飛奔的黑色烈馬,四人四馬,由於速度快慕容燕無法一下看清楚幾人的麵貌,隻見為首的是一女子,揚鞭颯爽,紫衣飄蕩,身後緊跟的是三個錦衣華服的男子,隻聽其中一個男子揮鞭喊道:“紫衣,幾日不見你的馬術又精進不少啊。”
    紫衣女子微微側臉,凝眸一笑,道:“陶影照,你永遠隻能是本姑娘的手下敗將,哈哈哈……”
    那一抹笑婉轉伶俐,那一襲紫衣映雪尤勝繁花綻。
    四人四馬飛快駛過,所留下的聲影並未被人所留戀,相反地,看見人馬馳過,大家緊繃的臉也漸漸回暖,卷好鋪蓋觀望的小販,移了店鋪的商販此刻又急急的恢複原狀,一鬧一折騰又是滿頭大汗。
    縮在人群中的慕容燕突然想起,為首的女子似乎是叫紫衣,她沒記錯的話浮紫楓的妹妹也叫紫衣,盡管隻是一個毫不相關的名字也讓身處絕境的慕容燕感到了一絲希望,等人群散了差不多,慕容燕才問了其中一個小販:“這位大哥你好,請問剛剛那個騎馬而過的紫衣女子是不是叫浮紫衣?”
    坐在菜簍前剝菜的男子聽到慕容燕的詢問,低著頭側抬了抬,瞥了一眼繼而又低下去繼續剝菜,邊剝著邊說,“姑娘一定是從外地來的吧。”
    “是的,大哥。”
    男子笑著輕顫肩頭,“也難怪姑娘不知道,這四個人是花都遠近聞名的小霸王,仗著自己的好出生就四處撒潑,可惡的很。”
    “小霸王?那名女子也是?”
    聽到那女子,男子氣憤地把手中的菜一甩,咬牙切齒的控訴起小霸王們的惡劣事跡,“那一馬當先的紫衣女子便是王府禁衛軍浮大統領的親妹妹浮紫衣,號稱‘紫衣傾城’,我呸,還不是一副仗勢欺人的狗樣。”
    男子罵罵咧咧的形容讓慕容燕覺得有些可笑,浮紫楓和他妹妹竟然會相差這麼多,真是人不可貌相,一家人也可能是兩家性格。之後,男子又連帶痛罵了緊跟浮紫衣的三個跟屁蟲,和浮紫衣對話的是陶影照是大都督的三公子,另外兩個其中一個是花都最大花卉商蘇記花卉坊老板的七公子蘇流年,另一個則是江湖八派十幫中排名前三的逍遙門門主的首徒莊陌霆,四人皆為當地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可整日混跡盡幹些流氓地痞的勾當,這當街遛馬就是每日清晨的必修課,盡管眾怒難平,但誰也不敢去得罪那些權貴。
    “大哥,你能告訴我在哪裏可以找到他們嗎?”
    賣菜的男子用奇異的目光盯著慕容燕,心想莫非這弱不禁風的小女子想要去出頭,本能地想要阻止可脫口而出的還是他們的去處,“那些小霸王每日清晨都會在自在樓喝花茶,喏,轉過這條街就能看到了。”小販暴露在空氣中的手指凍的通紅,指了指街的拐角,這原本也和他無關,反正是舉手之勞。
    “謝謝你了大哥。”
    慕容燕朝賣菜大哥鞠了一躬,裹緊了披風朝街邊拐角走去,破爛披風下的羸弱身子在風雪中越發地讓人憐惜。
    自在樓。
    慕容燕緊縮著脖子裹著破爛的披風走在自在樓的大堂中,盡管頭已經低得很低了,但還是能感受到周圍投來的鄙夷目光,慕容燕不知道清晨能來自在樓喝花茶都是些遊手好閑的富貴人家,走著走著頭不自覺地埋得更低了,在小二不屑地目光中,慕容燕被引到了三樓的貴賓雅間。
    叩叩叩,小二謹慎的敲響了雅間的房門。
    “滾進來。”
    小二眉頭緊皺艱難地扯著嘴角推開了門,小二在前慕容燕跟在後,站在後麵的慕容燕隻見雅間當中擺著一張紅木八仙桌,桌上的茶水糕點撒了一桌,三個男子圍著一個紫衣女子有說有笑,見不識相的小二進來,一男子甩了一把瓜子殼過來,吼道:“有什麼鳥事,快說。”怒目橫眉,一副敗興之相。
    小二嚇得渾身打鬥,楞了半天才把慕容燕推到身前,顫顫巍巍的說道:“這位姑娘找。”說完,撒腿就跑出了雅間,等慕容燕回頭時,小二已經慌張的把門給關上了。
    那道門才關上,慕容燕的心就莫名的開始緊張,攛掇在袖口裏的手下意識的覆上隆起的腹部。
    “你找我們有什麼事?”才一回頭,就被浮紫衣的右手掐住了下巴,撞上她辛辣的眼神,眸中泛起一片難色。
    “我,我……”慕容燕結巴的不知道如何開口。
    隻見浮紫衣左手一揚,打了一個響指,原本安坐於桌前的三名男子便竄了過來,浮紫衣見識一把把慕容燕推到三個人中間,“大清早送來個大美人,你們有福了。”
    三人圍著慕容燕,猥褻的目光在她身上蕩來蕩去,三人之中不知道誰的手快速的從她臉上抹了一把,抹完就聽見男人爆笑的聲音,“雖然邋遢了點,但皮膚嫩過豆腐,美哉美哉。”
    “哈哈哈……”
    在四人的譏笑中,慕容燕陷入了尷尬,但她依舊沒忘自己此行的目的,為了那個人為了自己的孩子,她得先克服眼前的窘境,見三人不依不饒地圍著她轉,慕容燕火上心頭裹在鬥篷中的手出其不意的擊出推開了其中一人,踉蹌著步伐衝出包圍圈指著浮紫衣喊道:“我是來找你的。”
    浮紫衣輕挑柳葉眉,不溫不火橫過來一眼,“喔。”
    指著浮紫衣的指頭在顫抖,慕容燕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迅速收攏鬥篷,手回捂腹部,低頭沉聲道:“紫衣小姐,我想知道浮紫楓的下落,如果你可以……”聲音沉了下去遠沒有剛才的氣勢,“如果我可以帶你去找他就好了,是不是?”浮紫衣一反常態的溫柔起來。
    那一臉溫柔和浮紫楓有幾分相似,這讓慕容燕懸著的心頓時踏實了許多,連忙點頭笑答:“是的。”
    可那頭的浮紫衣可是霸道慣了的主,難得有人在她頭上動土又牽扯到了她哥哥,她的溫柔正是爆發前的征兆,沒預料的青花瓷杯被摔碎在地,浮紫衣暴怒地揪過慕容燕,惡狠狠地盯住她並用指頭重重地戳著她的臉頰,“你算個什麼東西,居然也敢打我哥哥的主意?”指頭的勁一下比一下大,戳的慕容燕臉頰生痛。
    “我沒有,我沒有,我隻是……”
    浮紫衣根本不聽慕容燕的解釋,係了活結的鬥篷硬生生被浮紫衣扯落了肩頭,慕容燕裏麵穿著初秋的薄裝,敞開的衣襟口掛著一枚樣式特殊的玉墜,眼尖的浮紫衣一眼就瞅見了那上麵赫然醒目的‘夜’字,這無疑是火上澆油,浮紫衣才想去扯玉墜,反應尚靈敏的慕容燕搶先捂住了玉墜子,眼神裏透著不容侵犯之意。
    “夜哥哥的玉墜怎麼會在你這賤人的脖子上,你給我從實招來。”
    “你認識夜,他在哪裏,在哪裏?”
    慕容燕隻顧關心詢問夜的下落,而忽略了此刻浮紫衣的憤怒,更忘了若不是她,這枚玉墜的主人早該是麵前的紫衣女子了。
    “不說是吧,你們給我捉住她。”浮紫衣輕揚下巴,那三個圍觀的興起的男子接到浮紫衣的號令一人一手就把慕容燕鉗製的不得動彈。
    “這玉墜是屬於我的,把玉墜給我。”浮紫衣一步一步逼來。
    浮紫衣的手攀上慕容燕頸脖的一刹,在心底念頭的強烈驅使下,慕容燕拱著肩頭拚命掙脫,浮紫衣沒料到慕容燕會如此掙紮,二人糾纏著跌倒在地,倒地的瞬間便聽到慕容燕淒慘的叫聲,浮紫衣這才發現自己倒在了她身上,而她身下的女子腹部明顯的凸起。
    “你,懷孩子了?”
    慕容燕捂住腹部,凝著淚的眼眶隱隱地透著寒意,看得浮紫衣身子一震。
    可在刹那間,森冷的殺氣又朝慕容燕迫來,浮紫衣姣好的麵容上邪惡浮現。
    山崖的盡頭,他們一步一步的逼近,笑得張狂而邪惡。
    殷紅的血路在積雪的山中蜿蜒,蜷縮著的慕容燕,一步一步爬向山崖的盡頭,凍的發紫的嘴唇止不住的顫抖,凍的紅撲的臉頰在逆光中蒙上了一層青黑色的陰影,恐怖駭人的瞳孔逼得無路可退的慕容燕直求饒,她滿身鮮血的跪在浮紫衣的麵前,不斷地磕頭,但依舊隻看得見浮紫衣嘴角浮現的邪笑,浮紫衣的眼神始終停留在她的腹部,眼神裏滿是怨恨和狠毒。
    “要麼自己跳下去,要麼……哼哼……”浮紫衣的聲音如一道催命符,她身後三個男人陰鷙的麵孔似笑非笑,一副抱臂賞戲的態度,直叫人咬牙生恨。
    “不,不……要……”慕容燕死死地護住腹部,盡管已經血流不止痛到麻木,她也依舊守著最後的一絲希望,希望浮紫衣手下留情,希望那三個男人能勸住浮紫衣瘋狂的舉動。
    可是四個人之中沒有誰樂意停止,於他們而言,這是一場獵人和獵物的遊戲,獵物驚恐掙紮逃竄卻又無法逃脫升天的過程才是最精彩的一出戲,他們等待著獵物束手就擒或者自我了結的最後瞬間。
    不過有些人注定無法等待到最後,紫色的靴子踩在積雪裏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響,一步一個腳印,浮紫衣邪笑的臉上散發著寒光,那浸滿怨恨狠毒以及折磨人之後快感湧現的眼睛仿如地獄中的惡鬼修羅,冷豔灼熱的目光灼烤著求救無門、逃脫無路的慕容燕,此刻的慕容燕就像是一隻在虎口嘴邊頻死掙紮的小綿羊,隻要老虎尖銳的牙齒再補上一口,小綿羊的喉嚨就將徹底被撕裂。
    僅僅幾步的距離,浮紫衣走得很慢,這種緩慢反而給了慕容燕更大的壓迫感,慕容燕不知道浮紫衣最後的決定,也不知道自己最後的結局如何,她在等,她還在期盼,而浮紫衣似乎不急,她很享受,在享受的同時還不忘思考自己要給慕容燕一個什麼樣的結局。
    終於,慕容燕感覺到自己額頭的冷汗正順著麵頰流淌,漸漸浸濕了衣襟,她渾身冷得出奇,她全身的力量一點一點的被耗盡,意誌一絲一絲的被消磨,這可能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再這樣下去,她的結局隻會是——死,且死得很慘。
    慕容燕支撐在雪地上的手掌慢慢撐起,僵硬的手指觸到冰冷的雪,抓在掌心的雪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消融。她眼神驚恐,死死的盯著麵前的浮紫衣,浮紫衣看到慕容燕的舉動,冷冷的勾了勾嘴角,“你以為我會給你逃的機會?妄想,給我去死吧。”
    慕容燕麵門迎來浮紫衣的一腳,紫色的靴子在潔淨的麵龐上留下了一道深印,慕容燕頓感身子騰空而起,在空中急速的翻了幾翻,然後視野開始搖晃,身子如雪球一般朝無盡的深淵滾去。
    “哈哈哈哈……”
    山頂傳來浮紫衣尖銳的笑聲,這串笑聲震得慕容燕的心淌血,刹那,周身都安靜了下來。
    原來,她離這個世界已經越來越遠了。
    原來,她不僅找不到夜,甚至連他們的孩子,她自己的命都無法保住。
    原來,她此刻已經一無所有了。
    早已痛麻木的腹部一時間竟傳來陣陣刺痛,殷紅的血液在山崖間迸發蔓延,沉睡的失去知覺前,慕容燕隱隱地聽到一聲溫軟在耳簾邊響起,“我叫夜,黑夜的夜,你要乖乖地在家裏等著我來接你,燕子……”
    雪染血色,她失笑的預判未來。
    錯置的時空,她徹底墜進黑暗。
    夜,你知道嗎?
    孩子在我肚子裏,我好安心,真的好想去到你身邊,什麼都不再去管,隻要去到你身邊。
    可是,夜,我來找你了,你可知道?
    等你發現的時候,可會來尋我回去?
    要是時間能一直停留在那三天三夜就好了。
    他給的誓言,在雪花飄舞的瞬間散落;她對他的遙盼,在一場無法醒轉的宿命中輪回,雪花覆蓋滿她血色身軀之時,涅槃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回憶卷到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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