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江上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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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值夏末初秋,按照螢火的記憶,京都這時候的天已經又涼爽又幹燥了,可這江南的天氣就和小美人的臉一樣,一會兒笑意漣漣一會兒又淚珠垂睫的,這不她找個空地躺下才眯了一會眼就被一陣雷聲給吵醒了。
    嘀嗒嘀嗒。
    淅淅瀝瀝的雨點接二連三的打在臉上、身上。
    螢火極不耐煩的睜眼想要指天咒罵一下江南的鬼天氣,剛睜眼,入眼的不是滾滾烏雲,而是一把淺黃的油紙傘,撐傘的是一個穿黑靴黑衣圍黑巾的男子,眼睛以下全蒙在黑麵巾中,唯一露在外麵的雙眼還擺出一副討債的眼神,就好像螢火欠他幾百萬兩一樣。
    “嘖……”螢火扭過頭不去看那張陰森恐怖的臉,那臉一點也不比烏雲滾滾的天氣好多少。
    “王妃,下雨了。”嗓音沒有半點溫度。
    螢火翻了個身,就是不理會說話之人。
    “船板上涼。”
    “我喜歡。”
    “公子會責罰。”
    “滾。”
    “公子會責罰。”
    “都說了叫你滾了,淋雨躺船板也是我一個人的事。別出現在我麵前礙眼。”
    “公子會責罰。”
    “嘖……”螢火實在受不了這人的不帶半點溫度的說話語調,忍不住從船板上竄跳了起來,踮著腳指著說話人的鼻頭,厲聲道:“屢教不改,出門在外王爺知道改口叫公子了,可怎麼還叫我王妃?你說這不是一下子就露陷了,難怪你家公子要責罰你……”
    一口氣教訓完,螢火直盯著他看,隻見那人麵不改色心不跳,好像她剛才的話是對石頭說的一樣,話已至此,螢火也隻得猛搖頭歎氣,這病秧子調教出來的暗衛還真是木頭樁子一根,除了忠心賣命其他都不會,還虧她曾經挺欣賞他的,想當初她單槍匹馬夜探逸王府之時,就是這個突然殺出來的家夥壞了她的好事,也總想著有事沒事找這家夥切磋下武藝,可此人一開口,螢火總有一種想劈死他的衝動。
    “哎,暗衛隱,這名字還真不是白叫的。”
    螢火負手哀歎,搖頭歎氣的往船艙裏走,叫做暗衛隱的家夥則打傘緊跟著螢火的步伐,走路間螢火根本感受不到他的腳步聲甚至是呼吸聲,這情景要是擱荒郊野地,她一定會覺得是一個鬼魂在她身邊遊蕩著伺候她,這不,才進船艙,一個鬼魂遊走了,又來了兩。
    “王妃。”
    “王妃。”
    一男一女恭敬的朝螢火行李,二人皆是黑色勁裝,幹淨利落的馬尾辮束在腦後,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飄在外,男的濃眉寬臉一看就是個忠厚臉,女的杏眼小圓臉,姿色尚可不過可惜是個冷冰冰毫無表情的暗衛,這二人是逸王暗衛‘冷鋒小刀落月詩’中的‘小刀’和‘詩’。
    “詩,王爺醒了嗎?”
    “稟王妃,醒了。”
    螢火朝二人揮揮手,二人失禮後即刻消失在船艙內。
    一艘二層的大船,五個暗衛兩個主子外帶一個船夫,擺擺手之間暗衛就消失的不見蹤影,盡管船很大,螢火還是忍不住好奇他們究竟是藏身在哪裏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歪著腦袋思索了半天也沒個好結果,無奈歎氣道:“罷了罷了……”
    雖然不用想這些無謂的問題,但是螢火算是發現了,自從上船的半個多月來,她幾乎是在唉聲歎氣之中度過的,為她是什麼原因,毫無疑問,這些肯定和那病貓王爺脫不了關係。
    有人說,逸王不是中了菫的寒冰掌嗎?菫都說逸王翹辮子了,說螢火可以回暗花流領賞了,可她作甚還在船上對著逸王的暗衛叫苦歎氣呢?
    說起這茬,螢火可要大呼沒天理了。
    想當初,那逸王替她擋下菫的一掌,鮮血狂吐手腳冰冷的倒地不起,是人都會覺得這逸王必掛無疑,可偏偏,這螢火在哭也哭了,嚎也嚎了,還悔青腸子的說要乖乖留在他身邊要以慰他在天之靈之際,這逸王又咳嗽咳過氣來了。
    你若說這是巧合這是奇跡,這是上天垂憐,那麼你就是大錯特錯了。
    還記得大還丹嗎?
    逸王在中了螢火一掌之後連服三顆大還丹,這次活了也罷,畢竟是世上少有的仙丹妙藥;可再中了菫一掌,又沒了大還丹,這還不必死無疑。
    於是,這樣認為的人又錯了,聽說過世上有一種叫做軟蝟甲的寶衣沒有?
    聽說穿上它可以刀槍不入、防毒護體。那晚,逸王就穿了此寶衣,所以中了菫的寒冰掌,依舊能留下命來。
    你若再要問,何以天下的寶物都被逸王囊括了,而且總在關鍵時刻發揮奇效,關於這一點,螢火也百思不得其解。因為思來想去,螢火隻想到一點,那就是自己當時太心軟,以為病貓王爺當真為自己挺身而出,不僅被感動了還以長留其身邊為代價求他別死。
    可事實是什麼呢?
    那病貓王爺為了讓她死心塌地留在他身邊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陰謀設伏不說甚至還豁出去命了,要是為了心愛之人這樣也還算值當,可為了個冒牌王妃兼帶殺手的螢火使用這樣的招數,著實令人費解,費解啊……
    好了,救命之恩,加之自己主動請纓,這下螢火就再難脫身了。所以,也無怪螢火每次想起這些,就恨得牙癢癢悔得腸子青。
    “這該死的騙子。”半個多月來,這是螢火咬牙切齒最多的一句話。
    走過一樓船艙行至二樓廂房,一眼望去,就見兩個生得同一張臉的暗衛一左一右的守在門口,一動不動和王府門口守門的石獅子一樣,要是和詩小弟一般麵無表情也罷,可偏偏這兩位還麵帶凶相,見了隻想退避三舍。
    雖然螢火很不想和他們打交道,可這二位雙生子暗衛卻是逸王的得力幹將,凡出門在外必寸步不離,二人是冷鋒小刀落月詩中的‘冷鋒’和‘落月’,不過一樣的臉叫螢火根本分不清誰是冷鋒誰是落月,若二人同時在場,螢火隻憑感覺叫,點著誰就是誰。不過,兩個名字中被點中的機會卻是一邊倒的。
    “落月,開門。”
    右邊的那位側過身,輕聲地給螢火推開廂房的門,開門關門,動作沒有一絲多餘。
    房間內的格局和朝露園的差不多,多書櫃、多書籍,另外一樣,就是某個人很喜歡的貴妃椅也搬來了船上,現在某個人正邪魅橫生的躺在上麵,枕著獸皮蓋著蠶絲被,閉目慵懶的側躺著,長睫微顫,蒼白的麵色、唇色泄露了他的虛弱,可也正是這份蒼白柔化了他的陽剛氣,使得原本就英俊的模樣更加出塵清潔,清如澄水,潔如皎月,隻是那樣安靜地躺著,就足以叫人怦然心動!
    “本王總是聽到你叫‘落月’,這是何故?”嗓音低啞而清冷。
    螢火有些看失了神,在夕拾出聲後很久才反應過來。
    “因為暗花流村子門口的狗也叫落月,我叫著順口。”
    “哈哈哈……咳咳……”
    夕拾沒想到,螢火竟拿他暗衛的代號當狗名叫,忍不住笑了出來,可才要笑開就被控製不住的咳嗽聲給打擾了雅興。
    咳嗽著,單薄的身子在被子下劇烈的顫抖,好看的眉頭也蹙緊了,本來一肚子怨怒的螢火卻在見到夕拾殘敗樣子的時候,那些脾氣怨怒就會沒來由的收斂了起來,螢火蹙著眉走上前,蹲在貴妃椅旁邊,很輕柔地給夕拾拍著背,“藥喝了嗎?”
    “嗯。”
    “你呀,都不知道逞強做什麼。”螢火還是在怪夕拾,無端端衝出來替她擋一掌做什麼,就算她自己受了菫一掌也不會有這麼大的事,現在搞得她離開不得,還得好生伺候他,“我總覺得你腦子燒壞了。”說著,冰冷的手摸上夕拾的腦門。
    “很冰。”
    “你也知道很冰?”
    螢火暗暗發笑,卻遭到了夕拾的白眼,如沾塵霧的眼眸向上一翻,躺正了身子不去看螢火嘲笑的嘴臉,翻身間,被子落了一半到地上,夕拾也不管不顧,眨著眼睛在等待著什麼。
    螢火扯扯嘴角,心想,還真是個喜歡鬧別扭的家夥,都多大了,還跟小孩子一樣,不高興的時候就耍脾氣。
    “你再著涼,等到寒氣侵入心脈,就算有暗衛輪流給你輸送內力,你也會至寒而死。”說著,螢火撿起被子給夕拾蓋好,掖好被角,螢火索性趴在椅沿,撲閃著大眼緊盯夕拾,似感到了螢火責備的目光,夕拾幹脆閉上了眼睛,一副誰責備也不知錯的態度。
    半晌,見夕拾不語,螢火笑著說,似自言又似問夕拾,“為什麼那麼想留我在身邊?難道僅僅為了要我假扮王妃一事?如果是這件事,我答應了你就會假扮到底的。如果不是,那……”手支上腦袋,頓了頓,眼底閃過一抹好興致,“難道是覺得我一人能抵得過你手下那些個暗衛?”
    螢火才要樂,就聽夕拾從鼻子裏哼出一句,“不是。”
    稍稍泄氣之後,音調拖得老長又問道:“那是什麼?”
    “……”
    夕拾的答案沒出口,倒是又翻了個身,背過身對著螢火,翻身間被子又散了,螢火再次給夕拾掖好被子,掖得一點風都鑽不見去。
    一樣的格局一樣的人,螢火差點誤以為這裏是逸王府的朝露園。但一旦沉靜下來之後,螢火還是能感覺到船行駛時候輕晃的幅度,以及船行的潺潺水聲,此時她才慢慢想起,他們此次出門的目的。
    夕拾中了菫的寒冰掌,雖說有軟蝟甲護體,但是常年的病弱身體,讓那股寒氣很容易沁浸筋脈,中掌之後,內傷因為大還丹的關係無大礙,但是清除寒氣除了渾厚的陽剛內力疏導還必須一味奇藥做內服輔助,此藥名為:天香引,是苗疆聖地雷山特產的一種奇花,屬墨蘭類,是用含有硫磺的山泉水澆灌養成,會發出一種異香,搗碎以文火熬取汁液,服飲可治寒症。
    苗疆在花都轄內,此次,他們便是乘船沿江而下,目的地是花都自在州這一通商口岸。至於下船之後的行程,夕拾還沒有向螢火透露,但是螢火記得泉的藥典上記載,天香引的價值尤勝天山雪蓮,所以螢火擔心這一行不會輕易就達成目的,大概也是考慮到這一點,夕拾才親自出行的。
    “咳咳……”
    靜默間,斷續的咳嗽聲會偶爾來騷擾螢火的思緒。
    咳嗽之後,衰弱的聲音出口一瞬便輕飄的散落在空氣中。
    “此行去花都,你似乎很不喜歡。”
    螢火微怔。
    這個問題根本無須考慮,花都之於她,何止是不喜歡這樣簡單。
    她的四個仇人全部出自於此。
    七年來無數次踏進過花都,而每次都會因為害怕見到那個人而放棄行程。
    這次,餘下的兩個仇人,大概也可以一並解決了。
    “準確來說,是因為不喜歡……雲州……嗎?”夕拾的口吻小心中夾雜著謹慎。
    螢火驀然片刻,“我……”
    砰。
    一聲巨響傳來。
    碰撞聲傳來之際,船身也開始劇烈晃動。螢火的身子也隨著船體的傾斜而傾倒在夕拾的貴妃椅上,螢火本能的抱緊了夕拾,隔著被子護著夕拾的頭,柔聲安慰道:“別怕。”
    船體急晃幾下之後,門外傳來不知是落月還是冷鋒的聲音,“公子,有賊人襲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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