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趁人之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06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一口泛著黑絲的鮮血吐在了青石板路上,那灘血跡在月光的照射顯得刺眼。
螢火艱難地行走在暗夜的街道上,月光映著她踉蹌的身影,平時很快就能走完的一段路,今夜走起來也異常漫長。
看著泛黑的掌心,還有手腕上一路蔓延而上的毒氣,螢火這才意識到這次刺殺她犯了一個大錯,以為利用莊陌霆和蘇流年的兄弟情意不僅能折磨莊陌霆更能在假扮蘇流年的時候刺殺得手,然後全身而退,但是最後結果卻是莊陌霆在死前留了一手,在指甲裏藏了劇毒,毒藥粉末見血揮散,螢火想著自己是不是還能堅持到王府。
不行,她的仇人還隻是幹掉了兩個,還有兩個仍然逍遙於世,為了她為了她還未出生就夭折了的孩子,她不能不報仇,隻要她活著就必須報仇,一定要活著。
砰,身子不使喚地栽倒在地,手和腳開始痙攣抽搐,看著泛黑的掌心,螢火輕笑起來,嘴邊泛起一抹淡嘲,“難道我就要這樣死去了嗎?死於毒藥之手……”
“毒藥,毒藥……”自語的話音低微到輕不可聞,泛黑的掌心曲起又鬆開,她突然看到了希望之光,泉可是下毒聖手,他曾經給過自己一些藥丸說是可解百毒,那些藥丸就在王府中,隻要回去王府或許就有救了。
細碎的星光映落在眉睫上,慘白無色的唇角邊兩個梨渦依舊動人。
“叩叩叩--”
她已經無力翻牆進府了,拐到後門用盡氣力敲起了門,可是敲了很久都沒有人來開門,癱倒在門檻前,有氣無力地敲打著門,氣若遊絲的喊著,“有、沒有、人、呐……開、門……”
時間靜悄悄地流逝,中毒後的苦狀不算什麼,隻是明明解藥就在前麵不遠處可她就是沒辦法靠近,“啊,他媽的來個人給我開門啊……”聲嘶力竭地喊著,把自己滿腔的不甘都宣泄了出來。
可期盼多半總是要麵臨落空的境遇,螢火也不例外,不管怎麼拍打怎麼叫喚就是沒人有來搭理她,平時王府那麼多來往的人居然沒有一個人在緊急時刻出現在她的麵前,果然絕望的時候,不是每一次都那麼好運的能遇見像泉一樣的少年的。那樣的機會,一輩子也大概隻有一次了吧……
風有些冷,螢火蜷緊了身子。
眼皮有些累,累到想睡上一整年不用睜眼。
可心底某個聲音告訴她,不能睡,睡了就再也起不來了,起不來就不能報仇了,所以不能睡,不能睡……
手下意識地摸到頸窩,那枚玉墜子還是很溫暖的,不過玉墜上的溫度很快就被冰冷的手掌給吸收掉了,也許,她在那上麵所要尋求的並不是溫暖,而是一種安心,玉墜上鐫刻的那個字才是讓她安心的來源,仿佛隻要死死捏住那個字,希望就還在。
眨了眨眼,被指甲掐破的手腕已經不再抽痛了,原本麻痹忽寒忽熱的身子好像恢複了常態,她猜想著是不是因為自己已經死掉了的緣故。
眼睛勉強擠開一條縫,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忽遠忽近,模糊不清,良久,才接著微弱的月光看清,一隻白皙的手,剛剛好地伸到了她麵前。
夜靜得令人窒息,螢火眯著眼睛似乎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藥香味。
是幻覺?不是幻覺,孤注一擲的螢火顫抖地伸出自己的手。
啊,是暖的。
握上那雙溫暖的手,許久許久,螢火竟低低地啜泣起來,大顆大顆的眼淚自螢火的眼瞼滴落到那隻手上,好似一個孤苦無依的人在絕望中尋到一點光亮之後的感激之淚。
長睫微動,闔著的眼睛半睜,一個白影映入眼簾,很熟悉很熟悉,蒼白的麵色墨黑的發絲,發絲上還沾著幾瓣潔白的梨花,原來那樣的人真的能第二次遇見。
是泉也好,是夕拾也好,他們的出現都會讓絕望變成希望。
艱難地啟齒,微弱的嗓音斷續地飄進某個人的耳際,“救、救--我。”
夕拾所看到的螢火,她的臉白裏透著青黑,沒有一絲表情,微啟的眼眸如黑夜一般深晦,深晦的失去了以往的光澤,那樣孱弱的呼救早已失掉了她原本的作風。
也許處於本能的求生意誌,也許是另外一種強大的意誌在支配著她讓她堅持下去,那種意誌或許叫做仇恨。
“救你,可以。”
“救我。”
“不過,你要答應我許多條件喔。”
“救我。”
“怎麼樣?”
“救……,好……”
不知道過了多久,螢火覺得額頭抽痛,身體像僵硬的石塊般不得動彈,連睜開眼睛都特別費力,好不容易睜開眼,入眼的竟是一片不熟悉的景象。
光亮的屋子,桌上和牆壁上的油燈發出透亮的光,眼前的景物甚至會隨著油燈燈芯火焰的竄動而恍惚不定。
屋子很整潔,裏麵隻有書桌、書櫃,書櫃裏有很多很多的書,螢火艱難地咽了幾口口水,視線微轉間,她還能看見半啟的窗子外盛開飄落的梨花樹,隻是聞不到梨花的淡雅香氣,因此此時屋子裏早被藥香味給代替了。
“醒了?”
低啞的嗓音傳來,墨黑的發絲垂落至胸前,那個白影正盯著她一動不動。
“這是……”
“這是本王的房間。”
“是王爺救了我?”
“一半吧。”
螢火感覺喉間有些幹燥,反胃間似乎有藥味湧上來,“王爺是不是給我喝了解藥?”
夕拾點點頭。
螢火才要開口道謝,夕拾就搶先一句說道:“還是本王一口一口喂的。”
夕拾的嗓音聽起來有些飄渺,但極具穿透力,唇齒間那真藥香味甚至讓她能聯想到喂藥時候的情景,想起那些,青黑氣未退的臉頰竟也多了幾絲緋雲。
夕拾掛著笑,踱至螢火的床前,低頭輕聲道:“騙你的。”
螢火驀地臉色一僵。
屋內兩個人彼此不說話,細弱的呼吸聲傳遞著彼此的心緒,靜了片刻,夕拾看螢火的目光有些變,“別高興的太早,解藥你隻喝了一半,還有一半嘛……”
聽到這螢火的心也跟著沉了一半。
“你中的毒是一鉤吻,若在十二個時辰內不服解藥必死無疑,而且死之前會受到非人的折磨。”說著夕拾靠床坐了下來,白皙溫暖的手撫上螢火秀小的下頜,斜著頭觀察她表情的變化,他發現除了秀眉微蹙幾乎看不出任何懼意,於是夕拾接著道:“中此毒著,會全身疼痛,眼盲,一會兒猶如身處冰窖一會兒又好比深陷火爐中,冰火兩重天的考驗之後,還會掉發,年輕貌美的女子在幾個時辰內頭發掉到比老婆婆還要少,估計很難看啊……”
夕拾邊說著,螢火邊伸手摸自己的秀發,摸著還拽拽,看看是不是在脫落,不知道是不是拽的太用勁手裏果真拽下了幾撮頭發,嚇得她急忙捏緊拳心生怕被夕拾看到她窘迫的模樣,“要如何才肯給我另一半解藥。”
收回停留在螢火下頜的手,指尖輕點自己的下頜,作出努力思考的狀態,“先前本王答應救你時,你可是答應了本王很多條件的。”
螢火刻意減慢呼吸,試圖回想昏迷前的景象。
可無論如何也記不起答應了什麼,隻記得那一雙溫暖的手。
“你這是趁人之危。”
“想不被趁人之危,有兩個方法,一是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和聰明,不受任何人任何事脅迫,第二殺掉那個脅迫自己的人,這兩樣,你現在可以做到嗎?”
寒芒逼近,螢火撇過臉不去看夕拾的眼睛。
“做不到又不想服軟,那隻有去死。”夕拾的話清冷的不帶一絲憐憫之心,仿佛那雙溫暖的手不是來自於他的身體,撩袍起身而立。
螢火正過頭,定定地盯著夕拾,表情鎮定如常,對他的威脅毫不在意,自從當上殺手的一天,她就沒在意過生死,殺人者不是殺人就是被人殺,活到今日最想做的事便是報仇。
夕拾仔細地觀察著螢火臉上細微的變化,看著螢火一眨不眨的眼睛,夕拾頓時收起眼神中的寒氣,換上一副輕鬆的語態,道:“如果死了就不能報仇了呢。”
螢火無奈地勾了勾嘴角,她的弱點再次被這個男人抓到了。
很好,他又成功了一次。
“不知道王爺想要我答應些什麼事呢?”
看到螢火語氣軟化,夕拾再次坐回她身邊,撩起了螢火散落在肩頭的長發,在指尖把玩,“首先,告訴本王死掉的那兩個人和你有什麼仇怨。”
“不行。”
“本王要知道。”他拉緊了指尖的發絲,一字一句。
“不行。”比第一次的聲音更堅決。
指尖把玩的發絲滑溜地抖動著,夕拾揚起一抹笑,“行,這個問題就當你先欠著本王的,本王相信總有一天你會主動說出來的。第二件事,以後你必須聽本王的話,本王的意思是,不要對本王說謊、不要瞞著本王任何事。”
“要是這樣王爺的暗衛可就要無用武之地了。”
“哼,本王要你聽話。”指尖拉拽發絲的力量又加大了些,冷酷而無情,不容一絲拒絕。
“我答應。”
“很好。”
不答應,他的暗衛也有本事查到,與其日後偷偷摸摸的行動不妨把意圖告訴他,不求建議隻落得問心無愧。
“還有呢?”
“喔……”握起她的發絲移至鼻間,輕嗅發絲的芳香,可惜怎麼嗅鼻間還隻是那種熟悉而又厭惡的藥香味,夕拾微微搖起頭。
“沒有了是吧。”
“本王可沒說。”
螢火刹那想起身給他一掌,明明搖頭了還非得說沒有,這男人究竟腦子裏想了什麼。
“那趕緊說。”
靜默了幾刹,夕拾拉直了韌性極好的發絲,忽地笑了起來,布滿塵霧的眸子閃著奇異的光,“還要替本王殺人。”
字字鋒利過刺入肌膚的長針,他要她幫他殺人。
“殺誰?”
夕拾在螢火毫無準備之際俯下身來,一手食指按在她的唇瓣上,另一手的食指則按在自己的唇瓣上,“噓。”
他的發絲垂落到她的臉頰,細細碎碎地弄得她有些癢,遮住的視線沒發覺間,他的臉頰已經靠近了她的臉頰,低低地在她耳畔耳語,“本王要你殺皇上。”
輕側臉間,她看到他的眼神一下子放起光來。那久蘊的塵霧也好像散開了,那眼光銳利如狼,狠絕異常,不過這樣的清澈明晰真如是彈指一揮間的功夫,微微遲疑後,他的目光又重新浮上塵霧,叫人看不見底,他緩緩抬起頭,蒼白的揚起笑,“剛剛也是開玩笑的喔。”
思及剛才一幕,螢火愣住的眼神又深邃了一些,不知道是毒性使然,還是他的戾氣催使,她隻覺得身子一會極冷一會極熱,看著這個心機城府極深的男子,螢火真真實實感到害怕。
“至於其他,容本王細想後再議吧。”
語調似乎遠離了耳畔,螢火才發現夕拾早已經從床邊起身而立了,說這話的時候夕拾正打算轉身出門。
“王爺,那另一半解藥……”
“另一半解藥還在熬,所以你還要先受幾個時辰的苦。”
本想乖乖應承就能立即得到解藥,可誰想這該死的病貓居然戲弄她,螢火憋足了一口氣,拔下發髻上的碧玉簪毫不客氣地朝夕拾射去,“你騙我?”
夕拾分毫未動,白影稍有恍惚,碧玉簪已被夾於兩指之間,夕拾得意地晃晃指尖的碧玉簪,然後插在自己的玉冠上,不回頭不留一言半語的走出了房間。
獨留房間的螢火,艱難的掙紮起身子對著早已不見人影的門口大罵道:“混蛋,還我的碧玉簪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