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棋差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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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月樓。
“小二,給我來壺最好的酒。”
在眾多雜聲中,寫月樓的小二哥一下子就聽出了這極具穿透力的嗓音的主人,小二聳聳肩膀邪笑著搭了一條抹布端著上好的女兒紅以及一些酒樓招牌甜點,噔噔噔地就直奔二樓。
果不其然,在固定的位置小二哥見到了那熟悉的寶藍色身影,這次這位俊俏公子一反常態的沒有橫躺在長凳上而是歪著腦袋認真地聽一樓的老翁說書。
小二借著上酒倒酒的空隙還不忘寒暄幾句,“公子,可好久沒來咱這寫月樓了。嘿嘿。”
女扮男裝的螢火也對小二回以微笑,接過酒先豪飲了一杯,烈酒下肚好個神清氣爽,一擼袖子一擦嘴,道:“啊,最近有點忙。”
小二見機又斟了一杯酒給螢火,笑得跟花似的,小二知道隻要招呼好陪笑陪的好,這位公子必有重賞,那賞賜比他勞累大半個月的月銀還多,所以他就差天天巴望著這公子駕臨了,這不隔了數日不來之後的再度光臨,叫小二哥怎能不賣勁呢。
啪,一錠銀元寶擱在桌上,螢火照例對小二哥說道:“酒錢,餘下的打賞。”
小二哥可等得就是這一句話,這話音還未落小二哥咧嘴笑著一把把銀元寶揣進袖子,這銀子賺得就像做夢一般。
喝上小酒,啃塊糕點,聽著樓下說書的,這日子要多愜意有多愜意。
啪,這驚堂木一拍,老翁又開始了滔滔不絕的講段子了。
誒誒誒,吃過歇過別錯過,最近怪事特別多,究竟多到啥程度,且聽老朽細講來,歌舞妓坊突失火,眾人紛紛欲逃難,惟獨花坊蘇先生,孤身一人葬火海,同房舞姬卻無恙,您猜這是作何故?此事自有官家斷,不容老朽多嘴舌。誒誒誒,難怪古人常言道,流年不利中流年。此後五日出殯葬,靈堂突發索命函,目標直指逍遙門,據聞門主同連枝,自是仇家來尋釁,一半警告一半嚇,同宗情仇一肩扛,累及衙門多事秋,日夜尋凶終無果,隻見門人身留書,多行不義必自斃……
聽到這,小二哥不禁感歎道:“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搞些是非出來。”
螢火打量著小二無奈的臉,柳葉眉一挑,轉著酒壺問小二,“小二哥覺得是什麼人會抱著好日子不過而去搞出些是非呢?”
小二哥沒想到俊俏大方的公子會搭理他的閑言碎語,頓時驚喜的連連眨眼,歪著腦袋思索了好半天才回答說:“要不是閑著無事,就是和那些人有過節。”說完還不忘偷瞄一眼俊俏公子,看到俊俏公子嘴角彎彎,小二知道自己答的還算靠譜。
見俊俏公子不說話,小二擦著桌子又嘀咕了句:“不過,這蘇先生和莊門主在江州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敢找他們尋釁的那人隻怕是……”小二還沒估計揣測完就見俊俏公子彎起的嘴角抿緊了,樣子看起來嚴肅了不少,心忽上忽下的懸著,隻聽俊俏公子悶聲問了句:“隻怕是什麼?”
小二鼓足了腮幫子,偏頭在俊俏公子耳邊小聲的說道:“隻怕是來頭不小,不是黑道就是官家。”
“嗬……”俊俏公子抿嘴笑了起來,那笑太過迷惑,小二一時間都回不過神來,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俊俏已經起身要走了,還招呼道:“麻煩把這些糕點打包。”
“好,好叻。”
不是黑道就是官家,這小二還挺聰明的,螢火如是想到。
在等小二下樓打包期間,螢火還聽見不少人議論最近逍遙門發生的怪事,說連續半個月來,逍遙門內的弟子總是會在半夜突然失蹤,然後第二天會被官府的捕快發現在荒涼的郊外墓地,而且被發現的門人皆是上身赤、裸,背部用血寫著‘多行不義必自斃’幾個大字。
據門人回憶說道,襲擊綁架他們的是一個長得像蘇流年的男子,一個兩個這樣說還有可能說他們眼花記錯,但是接連半個月被襲擊的弟子都這樣說,於是便有一種謠傳四起,說欲仙坊的大火是有人刻意放的,這才讓蘇流年死於非命,而枉死的蘇流年陰魂不散半夜找人尋仇,而不偏不倚找得全是逍遙門的門生,這樣下來大家不認為蘇流年的死和逍遙門門主莊陌霆有關,可世人皆知他們是多年交情的兄弟,發生這樣的事的確讓人匪夷所思,而官府遲遲抓不到犯案的人,不禁搞得逍遙門內人心惶惶,還擾得官府衙門頭痛不已。
還據說,逍遙門因為這件事很多門人都退門回家了,曾經人丁興旺的逍遙門如今變得門可羅雀,更有傳言說逍遙門門主閉門不出,家裏還請了道士做法、和尚念經;不過還有傳的最為離譜的一種,說逍遙門門主莊陌霆因為蘇流年陰魂不散被嚇到已經病入膏肓,行將就木了……
反正這些傳聞螢火聽完就罷,她才不會讓莊陌霆死的那麼容易,而且她堅信那樣一個見死不救的人絕對不會如此坐以待斃。不過不管他在想什麼對策,螢火也早已下定決心,不日就是他的死期。
拎著糕點在街上晃悠的半天才回答王府,誰知一進門就被水伯通知王爺在等她用膳。
心想,這打包回來不就是為了湊合晚飯嘛,這還一起用膳算怎麼回事,和那樣的主子一桌咋個能吃好啊,螢火嘖嘖嘴道:“那個……水伯,你告訴王爺我不舒服,我還是回屋好了。”說完拍拍水伯的肩就打算溜了。
這水伯不勸不阻,雙手攛在袖子裏,悶聲不樂的來了一句:“王妃,要是您真不樂意和王爺一起用膳,您可以直說的,編理由什麼的,王爺聽了會傷心的。”
邁了沒幾步,‘傷心’二字成功讓螢火的腳步頓了在半空中,先不論這二字是真是假,但這個詞就是那樣輕而易舉的說到了某人的心坎裏去了,這年頭還會傷心還能用傷心二字的人的確不多。
螢火撓著頭,撅嘴小聲道:“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雖然不情願,但還是抵不過水伯口裏說出的‘傷心’二字,就衝著這份年邁管家對主子的寵溺憂心,她也得給幾分薄麵。
跟在水伯後行至朝露園偏廳,被水伯請進門後,螢火低著腦袋找到座位,一眼都不看那病貓王爺,看見白米飯就趕緊往嘴裏扒,早吃飯早走。
“如果真的那麼不情願同本王一起用膳,王妃可以直截了當的和本王說的。”久日未聽到的清雅嗓音傳進了耳朵,螢火才覺得她其實不是真的不喜歡這個聲音,大概隻是和他獨處的時候會覺得不自在。
螢火見機抬頭,對夕拾施以燦爛的微笑,咧嘴道:“嗬嗬,沒有的事。”她得趕緊堵住他的嘴,不知道為什麼,她特別害怕夕拾說出‘傷心’二字,盡管知道夕拾不可能會說出這兩個字。
快速的扒著飯,突然白米飯上多了一塊甲魚殼,然後那種清淡的嗓音又一次飄了過來,這次少了份詢問多了份關懷,“王妃近日操勞,得多吃一點補補身子。”
聽完此話,螢火便後悔了自己的論斷。聽上去是關懷的話實則暗藏玄機,螢火是明白人,她更知道夕拾是明白人,每次出去都有暗衛盯梢,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沒有發聲不代表他不知道,更不代表可以騙他,所以螢火根本沒打算和夕拾打哈哈。
“最近確實有點忙,但是我保證不會給王爺添麻煩。”
“什麼是麻煩?”
“嗯……”
原本以為一句話足夠擺平夕拾,卻沒想到他會反問,沒準備的螢火吃驚之下牙齒咬上了筷子,痛得她直摔了筷子,捂著臉擺出一副痛苦的模樣。
擠眉弄眼中卻看到夕拾一張帶著少女般調皮壞笑的臉,睨著她很是正經地說道:“動手的時候該不會這樣不小心吧?”
這種時刻出現這種笑,螢火頓時覺得顏麵掛不住了,一陣細針晃到夕拾麵前,“王爺要不要試試?”
在她的問題拋出之後,夕拾凝著螢火搞怪的臉,足足有半盞茶的時間,而螢火也不回避,眸中帶著挑釁與警告和他對視,他布滿塵霧的眸子裏讓她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優勝感,他毫不在意她的挑釁和警告,甚至眸子裏還夾雜著對她簡單心思的笑話。
沉默半晌,螢火見夕拾嘴角泛起一抹嘲諷,不答話,隻提筷繼續優雅的吃飯。
愣愣地,螢火看完了夕拾用膳的全過程,吃完之後他徑直離開,轉身出門前隻留下一句,“以後按時來用膳。”
不甘的望到那抹白影消失,螢火居然覺得有些喪氣,揉著兩腮,嘀嘀咕咕道:“就知道用膳,吃那麼點飯要那麼多菜,浪費,哼……以後來吃就來吃,怕你啊,病貓……”
望著地下的筷子,螢火突然自問,她為什麼要生氣,為什麼要去在意那家夥的言辭和眼神?
“莫名其妙。”撿起筷子扒完碗裏的剩飯,心裏惦記著,她現在要想的事便是怎麼殺掉莊陌霆。
“啊--”
深夜,一聲慘叫從逍遙門掌門的房裏傳來,平時有眾多門人值夜的院子變得空落落的,即使裏麵發出再淒慘的叫聲,如今也得不到什麼人聲援了。
從夢中嚇醒的莊陌霆手裏握著那枚白玉吊墜,摸著上麵的紋路,劍眉微蹙,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那一行血字每晚都出現在他的夢中,夢中有人以蘇流年的口吻說著,“景聯兄,何時下來陪孤身在陰間的子遠啊。”
鬼魅般的噩夢擾得他每晚都不得安穩,盡管知道鬼魂之說都是假的,但是夢裏的情景太過真實,蘇流年流著血淚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那燒焦了的手隻差一些就抓住自己了……今晚,他又被同樣的夢給驚醒了。
呼,原本黑暗的屋子一下子點起了蠟燭,蠟燭燃燒發出嗞嗞的聲響,呼呼,一陣陰風刮開了窗子,窗子外一個黑影漸漸走來,咿呀,窗子縫隙出一張臉露了出來,莊陌霆嗖地一驚,顫顫巍巍地指著那張臉結巴道:“子--遠?”
“不,怎麼會是子遠,定是我糊塗了。”莊陌霆閉起眼睛啪啪地掌摑自己,想要把自己打醒,臉頰被打得通紅之後,莊陌霆小心翼翼地睜開眼,掃過四周,在看一眼窗子,窗子並沒有開啟而是嚴嚴實實的關著的,已漸冰冷的手指曲了曲,低頭間汗漬劃過麵頰,莊陌霆告訴自己這是幻覺,自己嚇自己而已。
但是蠟燭不知道怎麼自燃了起來,莊陌霆抬手撩掌,罡勁的掌風未觸到蠟燭便彈了回來,緊接著蘇流年一張臉晃悠的出現在莊陌霆麵前,焦黑的雙手慢慢向他伸來,嘴角溢著血沙啞著嗓子說道:“景聯兄,我死的真的好慘啊,你都不來陪我嗎?”
“你,你--”
“憑什麼隻有我死的這樣慘,明明當年的事,你也參與了的,為什麼……”
“子遠,你說什麼,為兄的不懂。”
“七年前,雲州山崖那個女子,景聯兄難道忘記了嗎?”
“什麼雲州山崖,七、七年前……我不知道你說什麼……”莊陌霆堂堂一門掌門見到陰魂也沒了用武之地,慘白著臉結巴的解釋著,“子遠兄,你出事之後我去找過欲仙坊的柳姬,可柳姬說她是被人擊昏的根本沒見過子遠你,這事也報官了,可是衙門現在還沒給個說法,你撒手人寰,我也有好好照顧弟妹,子遠你定要瞑目,為兄一定會為你報仇雪恨的,一定……”
“報仇雪恨?那你先償命吧。”
蘇流年直撲莊陌霆,數枚飛針嗖嗖地穿袖而出,莊陌霆幾個滾翻躲過了飛針,一把掐住了蘇流年的脖子,隻要稍稍用力蘇流年的脖子就會被扭斷,被掐住咽喉的蘇流年流著淚看向莊陌霆,吊著氣可憐巴巴地說道:“景聯兄,難道還要殺我一次嗎?”
“我,我……”
一句話問得莊陌霆瞬間沉默。
沉默間,一根十寸的長針也借機刺穿了莊陌霆的心房,掐住咽喉的手漸漸鬆了下來,莊陌霆不可思議的看著蘇流年,流著淚的臉忽然嘴角蕩出邪魅的笑,沙啞的嗓音一下子清亮了起來,“原來你是真的很在意你的兄弟啊!”
“你,你是、誰?”
“你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訴你。”蘇流年扯下臉上的人皮麵具,莊陌霆見到了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說陌生是因為他記憶裏沒有這張臉,說熟悉是因為最近有張臉經常出現在他麵前,欲仙坊救火的時候的藍衣青年、蘇流年的靈堂裏持著王府令牌的白衣青年。
“為什麼,為什麼……”
嚓,長針幾乎全部沒進了莊陌霆的心髒亦貫穿了整個胸膛。
痛,四處蔓延。
莊陌霆又見青年戲謔而邪逸的笑,“理由,我早就說過了。”
莊陌霆的眼神由驚恐轉至憤恨最後再至恍惚,這聽見莊陌霆悶悶地哼著什麼,“喔,七年前啊。”
不論是七年,還是七十年,有一種遙遠總是離自己很近,特別是一種仇恨的情緒,不管隔著多少年回憶過去,都仿如當初。
“想起來了嗎?莊門主。”螢火冷冷地笑問。
那絕望而靈動的眼神莊陌霆忘不掉,即使七年來那些記憶模糊了很多。他怪隻怪,當初信了那個女人的戲,一抹憤怒而釋然的笑爬上了莊陌霆的麵龐,他用力的握住青年的手,指甲深深的掐緊她的肉裏,“京城我逍遙門分舵的滅門慘案可是你做的?”
螢火陰柔地譏諷道:“除了我,你覺得還有誰和你有如此深仇大恨?”
莊陌霆的嘴角開始淌血,血腥味充斥滿整個口腔,莊陌霆看著青年靈動的眼睛笑著點頭,而後悠悠地道:“現在,你也去給我的門人賠命吧。”說完,頭直直地垂下。
莊陌霆死了,可螢火也感到自己的手腕有刺痛的麻痹感傳來,抽出長針撩起袖口才發現,自己的手腕已經一片青黑了,一抹冷峻浮上麵頰,“糟了,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