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十九】、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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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醒來的時候是傍晚。
傍晚,是從門外模糊的天氣看出來的。
醒來,是因為唐本草掐了他的人中。
睜眼,看見唐本草微笑著欣喜,周為靦腆的臉紅。
雪還在下。
歐陽覺得自己在做夢。
夢中過了千百年,醒來還是在此時。
他不知道時間。
不知道從雪天出行到現在清醒是多少天。
因為雪,和血。讓他迷失了時間。
總有一些事情讓我們忘了時間,往了時空,往了一切。
喜悅。
悲傷。
慘案。
盲目。
所以歐陽開口問:“現在是什麼時候?”
“傍晚。”
“我昏迷了多少時間?”
“我看見的是半天。”
“那你呢?”
“不知道。”
歐陽看著門外的雪:“這是第幾天?”
周為馬上跑到門口看天,然後掰著手指算。
唐本草用秋葉般弧度的嘴唇說:“第一天。”
歐陽點頭,微笑。
是啊!
第一天。
過去的都過去了,今天是第一天。
清醒了的第一天。
就當雪下著,剛開始。
死的人,未曾活過。
可以麼?
不可以!
這隻是歐陽的第一天,唐本草的第一天。
開始尋找的第一天。
所以歐陽笑了。
他知道,從現在開始,才真正是開始。
他笑著的時候周為回來了,仍舊掰著手指:“好像是三天,不對!又好像是四天。咦,到底是幾天?”
唐本草仰頭大笑。
歐陽緊隨其後。
周為看著兩個人笑得高興,臉更紅了,兩個手握在一起搓著,一顆小虎牙咬著下嘴唇,眼睛眨巴眨巴不停,倒像極了女人的模樣。
唐本草笑著對歐陽,卻又更像對周為道:“你看,卻是一個女人的模樣了。”
歐陽也笑道:“這樣也好,至少我還有了一個後繼。”
唐本草接著話茬道:“不過這個後來者,恐怕功力還在你之上吧?”
歐陽道:“那好,以後我就退位讓賢了。”
周為聽著兩個人的打趣,低著頭,恨不得找個窟窿鑽進去,用土掩一掩,就此不出來便好。
歐陽掙紮著爬起來,周為馬上上去扶住。
歐陽搭著周為的肩膀,口中嬉笑道:“小娘子今年幾何哪?”
周為癟嘴道:“你們兩個就知道欺負我,恐怕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們就要閑著無事可做了。”
唐本草道:“那就叫你不要離開。”
周為道:“你們再這麼下去,今天我就走了。”
歐陽道:“這麼害羞,恐怕日後娶了妻,也要受氣。”
周為強嘴道:“我才不受氣,隻是在你們跟前方才如此而已。倘若真個有妻,定叫她服服帖帖。”
歐陽道:“哦?原來小為也是一個強嘴的人?”
唐本草道:“不是,小為隻是想說,對你小歐情有獨鍾而已。”
歐陽聽了,大笑道:“也好,就拋個媚眼來瞧瞧。”
周為情急,一腳踢在歐陽腿上道:“在說笑,就踢你再躺個幾天。現在還不知道那人是誰,盡在這裏亂說了。”
唐本草微笑不說話。
歐陽看著周為道:“誰說我們不知道?”
周為聽歐陽這麼說,當下問道:“是誰?”
歐陽道:“說了你也不知道,是一個舊相識而已。”
周為皺眉道:“既然是舊相識,又為什麼要暗算我們?”
唐本草歎氣道:“恐怕暗算,也不是他想做的。”
歐陽接著道:“而且也不是他想要最後做的。”
周為搖頭道:“你們說話雲山霧沼,不明白什麼意思。”
唐本草道:“不要急,等事情慢慢走過去,你自然會明白。”
周為點頭不語。
歐陽府的花園中。
又一座新墳起來了。
很大的新墳。
墳前的碑上寫著:“歐陽府眾人之墓。”
這個名字,周為曾今問過。
“為什麼不寫‘歐陽府之墓’?”
歐陽回答他:“因為歐陽家不會死,他們還有人,還會活著,還會振興。”
“那為什麼綱目要寫‘一十二綱’之墓?”
唐本草回答他:“因為我知道,隻有‘一十二綱’死了,才會真真正正脫離歐陽家,所以,我要它死。”
死有時候不是苦難,而是解脫。
死也不是解脫,而是超脫。
三個人看著新墳和墓碑。
“死的人都死了。不管他們是該死還是不該死。”唐本草手裏拿著從府中找來的酒祭奠著,“不管你們和我有仇有恩,死了就好好去走奈何橋,過冥河入鬼府,來生再活過吧。”
歐陽把手裏酒盅中的酒傾灑在地,然後從唐本草手裏接過酒壺倒滿,一飲而盡道:“死了的不一定是慘死,不過活著的卻會慘活。”
周為道:“慘活總比不活好。”
歐陽搖頭,再斟滿一杯,遞給他到:“有時候,慘活並不好過,慘活不比苟活。苟活也許還可以逃避事實,逃避生活,逃避自己。但是慘活,卻要麵對自己想麵對不想麵對的事情,有事情要做,卻不能去做,有事情能做,卻不敢去做,有事情敢做,卻又必須不做。這樣的活著,其實還不如死去。”
周為道:“可是,活著總能看見你想看見的事情發生,總能看見你想看見的人出現,這些都是死了不能做的。死固然能擺脫一切,卻不能擺脫自己留下的東西。”
歐陽道:“留下的又怎麼擺脫不去?”
周為道:“留下的東西看起來的留下了,卻是活在心裏的留戀,否則又怎麼能留下,而不是帶去?”
歐陽看著他:“你說歐陽舍人?”
周為點頭:“不止,既然歐陽家主之前讓人帶走了歐陽小姐,之後又讓綱目守護你,自然就是為了讓你們能夠好好活下去,這些都是留戀的人,你們既然是留戀的人,就一定要留下。不至要留下,還要好好的留下,好好的活著。”
歐陽點頭。
唐本草道:“小為說的不錯,歐陽家主心裏想的我們也許不能全懂,不過他要歐陽舍人好好活著,這個確實一定了。”
歐陽點頭道:“這麼說來,我也要好好活著了。”
唐本草道:“你明白就好。”
歐陽道:“隻是不知道歐陽家主這個時候是真的死了還是活著。”
周為恨恨道:“看那些人的手法,恐怕歐陽家主就算今時不死,也脫不了哪日去。”
唐本草搖頭道:“歐陽讓畢竟是歐陽家主的兒子,做事也許會留些分寸。”
歐陽又斟滿一盅酒道:“恐怕歐陽讓也做不了主。”
唐本草歎氣道:“以我們現在,能做的也隻有期盼歐陽讓做主也好。”
周為鼻子裏哼哼著:“歐陽家控製我們這麼多年,早就應該死了。”
歐陽歎氣道:“任何事情都要它發生的原因,我想歐陽家主當年做那件事時也是有苦衷的。”
唐本草道:“我也這麼想,有可能歐陽家主也是受人蒙騙。”
周為道:“當時歐陽行也是一方大俠了,卻做下這些事情,不管是不是受了蒙騙,都是他的錯。”
唐本草看著周為,原來沒有想到,這個自己平時看起來靦腆愛笑愛害羞的人,卻也有這麼忌恨的時候。
也許,看起來一件事情很小,或者看開,卻總有過不了這個坎的人。
這樣的人,也許或者,也是慘。
心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