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行看著歐陽道：“你也不知道你眼神裏有什麼，你更不知道你眼神中為什麼沒有神采，對麼？”
    “對！”
    “所以，你的天並不是你的眼神。”
    “那麼，我的天是什麼？”
    “你沒有天。”
    歐陽愣了一下：“我沒有天？”
    歐陽行緩緩點頭：“對，你沒有天。或者說，你就是天，你的天就是天。”
    歐陽搖頭：“不明白。”
    歐陽行笑著說：“你的天就是你自己，所以隻有你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天，也就是說，你不知道你自己是誰，是什麼。
    “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從什麼地方來，要到什麼地方去，在這其中，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要怎麼去做。
    “你的天就是天，這個天，有太陽照著人，有月亮洗著人，有星星看著人，有一切你喜歡的不喜歡的東西，你就在你的天裏麵。
    “你可以站在外麵看所有的人掙紮、征戰、痛苦、快樂，你都明明白白，你本來可以站著看這些，就想看一場悲喜劇。
    “可是你不甘寂寞，你進到了你的天裏來，就好像這一盤棋，你站在旁邊看著並沒有什麼，而且洞曉其中奧秘訣竅，可是你入了棋入了局，所以你不明白不通曉了，你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麼做，要做什麼。
    “你不該入局，不該。
    “你現在既然入了局，那你就迷茫了。你看著太陽也照著你，月亮也洗著你，星星也看著你，你喜歡不喜歡的人都要接觸著你，你喜歡不喜歡的事情都要參與。
    “唉……世上的人都想出局，都想做局外人，透徹世情事理。可惜你卻進來了。”
    唐本草忙說：“那還能出局麼？”
    歐陽行苦笑道：“人們都想出局，你可看見有人真正出去了麼？”
    唐本草啞然、愕然。
    歐陽行繼續說：“現在你能做的就隻是經曆這些事情，可惜這樣，你就不能把握事情的走向，不能明白它的因果，不能看透它的結局。”
    歐陽笑了，眼中的溫柔前所未有的蕩著燭光：
    “你的意思是說，我現在也成了局內人，也成了一個和所有人都一樣的人？”
    “對！”
    “不能再看透一切，不能再想看戲一樣看別人爭鬥或者快樂？”
    “是。”
    “一切事情都會和我有關，想避也避不了，想逃也逃不過？”
    “不錯。”
    “那你呢？你在你的天裏呢？”
    “在我的天裏，至少我還能控製一切，能為所欲為，能做我喜歡做的事情。”
    “那你怎麼知道這就是你的天？”
    “因為在這裏，我能洞察一切，這裏就是我的天。”
    “你說的對，也許這就是你的天，但也隻是你的天。”
    “什麼意思？”
    “在這裏你隻能看見你喜歡看見的，聽見你喜歡聽見的，沒有人違背你，沒有人反抗你。你覺得很快樂麼？
    “你說我入局了，我反而要說你入局了。
    “你拘泥在了你的天裏麵，你不知道外麵的太陽，不知道外麵的月亮，不知道外麵的星星，甚至不知道你喜歡的不喜歡的人和事情怎麼樣。你隻在心裏給自己造了一個自認為的天，不去想別的事情。你認為這是對的，是好的。
    “你覺得自己能看透這些事情了，但是你也隻看透了這根蠟燭，這個桌子，這張床。你也許連這些黑暗都沒有洞察。甚至說，你連蠟燭為什麼是蠟燭，桌子為什麼是桌子，床為什麼是床都不明白。更不要說這盤棋為什麼是棋，為什麼要這麼擺，為什麼要讓人去走，這些你也許也不明白。
    “還有，你為什麼是你？
    “你說我站在局外時能看見一切明白一切，那我在那個時候又何嚐不是在另一個更大的局裏麵？我的頭頂又怎麼會沒有另一個人看著指揮觀看這一切？
    “整個人生，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一個局接著一個局，一個局套著一個局，所以我隻是從一個局中跳到另一個中去，又有什麼看不透看不見看不清的呢？
    “人生來就在局中，本來就沒有什麼看不透的，隻是人看不透自己，所以看不透一切。
    “人看不透自己並不奇怪，也沒有什麼好氣餒好傷心好生氣的，隻是人們都想要越看不清就越要去看，所以更加深陷其中，更加生氣，更加深陷。直到有一天不知道自己是在局中還是在局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人還是局。
    “有的人明明在局中，而且還陷到不可自拔不可自救，卻還要對別人說‘你身在局中’，這些人更悲。
    “我跳到這局中，在別人看來也許是入局，但是何嚐不是出局呢？
    “我出了我自己的局，跳到我曾經看著的局中，起碼可以在心裏對自己說：‘我熟悉這裏’，這也許就是出局。
    “局或者不是局，出局或者入局，都是人給自己套上的枷鎖，都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努力的目標而已，既然如此，為什麼要給自己這麼難以完成不可能完成的目標呢？我寧可想想自己下一頓要吃什麼，明天要這麼活著才能更精彩。
    “所以，人都在自己的局中。
    “這局，誰又說就不是天呢？”
    唐本草繼續啞然。
    他不知道原來歐陽，自己的兄弟有這麼多想法，在想自己，竟然還小看了他，以為隻是一個不懂功夫不通事理樂天高興的弟弟，現在卻說了這麼多，看來以後還要多多上進，不然恐怕要貽笑大方了。
    這樣想著，唐本草笑了。
    原來自己也給自己設了一個局，還差些要鑽進去。
    歐陽行欣然。
    至少從他的臉上看來是欣然。
    歐陽行道：“好！”
    歐陽摸摸腮幫子說：“剛才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說了這麼多，恐怕您也聽得不耐煩了。”
    歐陽行搖頭道：“不是，你說的很對。”
    “之前我那樣說也並不是不對，隻是你的想法遠遠超過了現在的人能承受的限度。就算說出去，恐怕別人也不會明白，甚至有可能因此更加入局。這樣想來，還是我的想法更能讓人接受。”歐陽行輕輕拿起一顆棋子摩挲著。
    “再者，我也有難處。”
    歐陽行放下手中的棋子道：“唐綱目，你今天來是為了‘一十二綱’的事情麼？”
    唐本草躬身道：“不錯。”
    歐陽行道：“你想怎麼樣？”
    唐本草看著歐陽行的臉。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即使有，也被所有的蒼白掩蓋，眼神中堅毅的光射在自己臉上，幾乎都要不能直視。
    唐本草道：“那時來人對屬下說，如果找回歐陽公子，那麼我們‘一十二綱’就能……”
    “就能脫離我們歐陽家？”
    “是。”
    “對，這個是我的意思。”
    “那歐陽家主，現在……”
    “如果你覺得你完成了任務，自然可以離去。”
    “多謝歐陽家主。”
    “記住，我說的是離去，現在就走。”
    唐本草馬上意識到事情不是歐陽行嘴裏說的那麼簡單。
    （這章短點……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