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三】、你想讓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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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我是誰?”
歐陽問這句話的時候正坐在火堆旁吃著一隻熟透了的鴿子。
鴿子是唐本草的手下打來的。
歐陽問過為什麼要打鴿子,因為他看著四個人帶回來的鴿子們還半睜著眼流連這個世界不願離去。他不喜歡看見這些東西——這些能讓他心軟的東西。
歐陽本來就是一個心軟的人。
他走在街上的時候,總是避開那些行乞的人。不管這些人是真的乞丐還是別有用心才這樣扮相,總之他看見的時候就會心裏難受。也許這個乞丐還在欣喜今天多討來了很多東西,同時還在暢想明天是不是繼續能有這樣的好事情。
他會心痛這個人的處境、身世、境遇。
痛到不想繼續走自己應該走的路。
他不願看見別人痛苦——隨談這痛苦也許隻是自己腦子裏麵的臆想。
所以他看見鴿子的眼睛時很難受。
他質問這些人為什麼要打下鴿子來充饑。
他們是這樣回答的:
“因為樹林裏麵除了鴿子就隻有麻雀。”
麻雀太小,雖然也五髒俱全,但畢竟這些人沒有心思去侍弄這樣小的一個東西。
歐陽聽完之後就不再說話了。
他覺得比起麻雀來,還是吃鴿子來的好一些。
麻雀雖然小,但是也有小的好處,至少能躲過今天的捕獵。
鴿子是唐本草親手做出來的。
唐本草說:“我不喜歡別人做東西給我吃,我喜歡自己做。”
看著唐本草將火堆移開,在熱氣彌漫的地上挖洞把開膛破肚洗幹淨的鴿子放進去然後再移回火堆時臉上的愜意和滿意,歐陽禁不住心裏在想,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唐本草認真的表情就好像剛才做的事情不是做吃食而是在幫戀人畫眉。
唐本草做完一切之後坐在歐陽旁邊看著火堆發呆。
一個人發呆的時候也許並不是在發呆。
也許是在想著怎麼把自己將要做的事情做好,把自己還沒有做完的事情做完。
所以接著唐本草就問了:“你真的叫歐陽?”
歐陽說:“確實是這樣。”
唐本草說:“為什麼一個人能夠叫歐陽呢?”
歐陽說:“這個事情不是我能左右的,也不是你能把持的,就好像你叫唐本草一樣,難道我們要在父母給我們起名字的時候說這個名字不好聽麼?”
唐本草說:“我覺得我的名字很好聽。”
歐陽說:“對!就像你的名字很好聽而我的名字不好聽一樣,都不是我們能夠挑選的,我們能做的隻是在明白我們名字的意思之後想辦法讓自己喜歡欣賞它而已。”
唐本草說:“我的名字我喜歡,但是我仍然不知道它是什麼意思。”
歐陽說:“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叫歐陽,但是我知道,我就叫歐陽。”
“我真的沒有見過世界上能有這麼像的兩個人。”唐本草拾起身邊的一根小棍撥著火堆裏麵沒有完全燃起的枯枝,枯枝翻了個身劈劈啪啪嘶嘶烈烈地燃燒正歡,“不過我想有一個地方他沒有。”
歐陽說:“是眼睛。”
“不錯,就是眼睛。雖然我沒有見過他,但是我想世界上眼睛中沒有一絲歡喜一絲緊張一絲憤怒一絲留戀的人隻有你了。”
“至少我的眼睛裏有溫柔。”
歐陽這樣說時笑著,眼睛裏的溫柔就在火光裏投在唐本草臉上。
唐本草笑著說:“你的眼睛裏有溫柔,但是也隻有溫柔。”
“如果你的眼睛裏一直有這樣的溫柔的話,我甚至要當你是一個女人了。”
歐陽笑著。
“就像現在這樣,很像女人。”
歐陽說:“我不喜歡別人說我像女人。”
唐本草說:“我知道,人總是喜歡自己沒有的東西。你長得像女人,所以你更喜歡別人說你有男人的氣概。”
歐陽搖頭說:“不是。”
“哦?”
“我不喜歡別人說我像女人是因為,我不會拋媚眼。”
唐本草大笑。
他大笑的時候還是和微笑譏笑苦笑一個表情,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他的聲音高亢了許多:“不一定所有的女人都會拋媚眼。”
“不會拋媚眼的女人還算是女人麼?”
“算!”唐本草止住笑聲說,“不會拋媚眼的女人也許有會說話的鼻子,有會跳舞的嘴唇,有會寫字的身體,有會溫柔的身體。”
唐本草看著歐陽說:“她們也是女人。”
歐陽輕輕點頭說:“你說的對。”
唐本草起身挪去火堆,挖開地上的坑,拿出熟透了的鴿子遞給歐陽。
他做這些的時候就好像幫戀人寬衣一樣。
歐陽接過鴿子撕下一塊然後把剩下的遞給唐本草:
“不過我喜歡會拋媚眼的女人。”
“我喜歡她拋出的媚眼不是妖冶,而是溫柔;不是輕佻,而是斯文。”
唐本草也在鴿子上撕下一塊,然後將剩下的小心用懷裏掏出的一方手帕包好放在一旁的樹枝上:“你怎麼知道她拋出的就是溫柔斯文,不是妖冶輕佻?”
歐陽說:“用心。”
唐本草摸摸懷裏的錦盒說:“用心?那你找到了麼?”
歐陽咬下一口肉嚼著:“你以為我是誰?哪有那麼容易。”
唐本草說:“既然如此,還要找麼?”
歐陽說:“這是我的向往。”
唐本草點點頭,也低頭欣賞手裏的一點鴿子肉。
是欣賞,不是吃。
用牙齒、用舌頭,用弧度著的嘴唇欣賞。
就好像他是天,鴿子是他造出的美女,他在用眼睛用心用全身的毛孔去欣賞一樣。
歐陽吃完了手上的肉,伸手拿過樹枝上帕子裏的鴿子再撕下一塊,然後將剩下的放在樹枝上。唐本草伸手拿過來再一次包好。
歐陽看著唐本草的動作說:“你的習慣?”
唐本草說:“對!我隻有這一個習慣是自己的。”
他抬頭望著天邊夕陽落下的地方,剩下的自己的習慣應該都壽終正寢了吧?
歐陽拿著鴿子肉說:“你以為我是他?”
唐本草說:“是!”
“他是什麼樣的人?”
“斯文、溫雅、好客、讓人,還有溫柔。”唐本草轉頭看著歐陽說,“其實也許你要找的人就是你自己呢?”
歐陽說:“不是我,我沒有媚眼。也不是他,他是男的。”
唐本草說:“他也不是你。”
歐陽說:“對。”
唐本草說:“明天你走吧。”
歐陽說:“好。”
唐本草說:“如果我們還能再見的話,我們就是朋友。”
歐陽說:“可以。”
當天亮的時候唐本草看見了朝陽。
像夕陽一樣的朝陽。
可惜朝陽不是夕陽。
夕陽帶走了自己,朝陽升起時從沒有送回來。
朝陽迎著漫天霧氣升起,照在唐本草臉上,卻沒有照在他的身上。
因為有人擋住了太陽的肆虐,隻留下他的臉去迎接。
歐陽彎著腰看唐本草的臉:
“你看,我也學會了彎腰說話。”
唐本草笑著說:“我也學會了仰著臉說話。”
“你想讓我是誰?”歐陽伸了一個懶腰,“那我就當誰吧。”
唐本草又笑,很難得的露出一點不同的神色。
是苦澀,是欣喜,還是感動呢?
歐陽說:“昨晚的鴿子很好吃,不過為了下一頓還是鴿子,我想大家還是趕快離開吧。”
唐本草說:“還有麻雀。”
歐陽說:“我寧可餓著。”
太陽隱到雲層後掛在樹梢,像月亮一樣。
(其實我真不想說又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