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愣，我不由得壓低身姿抱緊蕁麻，但緊接著那人便一下子掠到我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眸危險地一眯，就見他掌心利落地撒開，就見白蒙蒙的粉末朝我麵門撲來！
    我心下一驚，猜到那是迷藥，卻已來不及避開，我幾乎是立刻地軟倒在了蕁麻身上。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我想，或許我就這麼死了吧，那倒也一了百，罷了。隻是辜負了娘的囑托，蕁麻恐怕也要隨我一起去了……
    “放心，小王素有仁德之名，會給你個不痛的死法！”
    嗬，仁德，原來是如此仁德法。
    最後的視線中，我看到那人抽出插在蕁麻左臂上的劍，淩厲地轉向我的背心，而恰在那一刻，一個藍色的身影天神般從天而降，他那相對於尖錐的寶劍而顯得婀娜柔韌的彎刀，在刀鋒末端反射出一點幽藍，而朝四周盈溢開來的，卻是偌大的銀光……
    噌——
    尖銳的兵器摩擦聲在我上方響起。
    然後我徹底閉上了眼……
    如果當時我能未卜先知到，這個幫我撿回一條小命的恩人，將會打破我日後傾盡全力所追求的信仰，並將我推入另一種人生軌道，那麼，我會選擇將他遺忘在這一刻。
    ***
    “三弟……三弟……三弟醒醒……”
    懵懂之中，我感覺到有人在輕輕地觸拍著我的臉頰，那掌心輕柔，與小時候爹爹的掌心一般溫暖。
    三弟？
    可是何人會如此喚我？哥哥？不對，我沒有哥哥，況且我乃女子，哪有叫“三弟”的？
    嗬嗬，是弄錯了吧。
    下意識地想著，我安心地繼續沉浸在此刻的靜謐中，身底下的輕微搖晃令我肯定，我僥幸活下來了，隻是渾身的疲軟讓我睜不開眼。
    短短兩日的劇變，早已不是我這個金釵年華的小女孩能承受得了的了，如果可以，我寧願永遠睜不開眼。
    晃著，晃著，身子繼續輕輕晃著。
    這種感覺像是躺在了我那姑蘇水鄉的小舟上，如此懷念。
    心中不由得湧起酸澀，夢中那豁然開朗的姑蘇小街，我仿若真的坐在了我家的畫舫中，望著那湖麵水波輕蕩，聽到小街上販子們熟悉的叫賣聲。
    姑蘇，我的家鄉，姑蘇。
    六歲那年，我那南京商賈之家出身的文人爹高中狀元，被分派到蘇州府衙做知府，於是爹就帶著我娘、弟弟蕁麻和我，舉家搬到了蘇州府。
    一晃六年過去了。
    姑蘇儼然成了我眼中真正的家鄉，無論那熱鬧的街市，還是破敗的巷道，街角的石拱橋，香味四溢的飯館，都有我曾經留下的足跡，而我的足跡後麵總會留一串小足跡——
    我那天生具有跟屁蟲特質的弟弟蕁麻，總喜歡吸溜著鼻涕跟在我身後，“姐姐、姐姐”地喊著亂竄，不論我如何繞路，在路的盡頭處總能看到他傻乎乎地蹭著鼻子，咧開剛掉了牙的嘴，小老太似的朝我笑，然後得意地揮手：“姐姐又迷路了嗎？嘿嘿，我就知道你會繞到這兒來，上回你也是這麼繞的，所以我幹脆在這裏等著啦，這樣姐姐就不會不識得路了！”
    他稚嫩的笑聲經久不息。
    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每每這個時候，我都沒法像平日那樣囂張地戳著他的鼻子，罵他“礙眼的拖油瓶”。
    但我終歸是討厭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的，原因無他，年幼的我很偏執地覺得，是他搶走了我娘。可事實上長大點兒才明白，要說起“拖油瓶”，應該是我才對。
    嗯，我記得有一回上街瞎溜達，看到賣糖葫蘆的大哥，剛激動地要衝過去買一支，就聽到那大哥捂著嘴跟一旁賣糕餅的大爺說什麼“知府家的千金是個拖油瓶，聽說知府夫人還沒嫁給宣知府就挺著大肚子了”雲雲。
    為了這事，我回家把爹娘死纏了一通才總算知道了這個真相，傷心了好一陣子，不過當時娘卻始終沒告訴我我的親爹是誰。這些都是後話。
    話說當時那賣糖葫蘆的大哥說完這“小道消息”之後，賊兮兮地笑了半天，徹底打碎了他在我心目中的神聖形象，要知道我那時候一顆七歲的芳心早就暗許給了賣糖葫蘆的大哥，還夢想著及笄了就嫁給他，好天天吃糖葫蘆呢，這下算是沒戲了。
    真真是垂頭喪氣得一塌糊塗。
    忽然看到一個吸溜著鼻涕的小男孩穿過我走向了賣糖葫蘆的大哥，嘿，不就是我那討人厭的弟弟蕁麻嗎？
    隻見他笑眯眯地遞上一個銅板，然後討了支糖葫蘆。但那糖葫蘆倒並沒有塞進他嘴裏，而是被他丟掉了最上頭的一顆山楂粒，露出尖削的木頭尖，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