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軒愣住。
    他…他居然提議過把百姓移出來…而且，是這些混賬不同意才沒能施行…他就是為了讓我聽這個，才故意帶我來？！
    “這……”“夜大人，實不相瞞，正是如此。可是現在，恐怕再要行動，也已經來不及了。”
    “我知道。”夜笑笑，玩笑似的揮了揮手，“怕什麼，我又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眾人又沉默下去。袁軒看得出，有幾個人的臉色明顯緩和了。
    “給我簡單說一說吧，”夜仿佛能猜出袁軒的心思，“這次召集來的人才都有哪些。一個家族一個家族的報，報名字就可以了，頭銜什麼的我記不住。”
    ……
    好天氣總是不會持續太久，任何地方都是一樣。
    昨天那白花花的、耀眼的陽光成了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現在帳篷外麵刮著鬼哭狼嚎的風，沙塵被吹起再落下、堆積的過程，幾乎能被耳朵完整地收錄下來。
    這個帳篷很大，大而且華麗。一種近於黑的藍，被染在綢緞上的時候顯得很美，這種綢緞把整個空間裝飾起來的感覺更美，使人像身處於幽藍的夜色當中。有人就在帳篷中間的榻上歇息著，不時地翻開著手裏的皮卷，那不是字，因為人家說了不識字——那是圖，地圖，從此處到極北之地非常詳盡、準確的地圖。
    袁軒則靠在角落裏，一個人喝著酒，不時地瞄一眼榻上的人有什麼動靜。
    又是一炷香的時候過去，夜終於放下了手裏的東西。
    “在想什麼？”
    袁軒沒料到他會這麼突兀地問這麼一個問題，隻得隨口答道：“沒想什麼。有點疑惑你為什麼不坐起來，非要躺著看。”
    夜笑了。
    “很難過吧，名冊裏沒有你想見的人。不過不要緊，這兩天還會陸續有人來，很多人是不在名冊之列的。”
    “你…你怎麼知道我想見的人會來？”袁軒一出口就覺得這問題真是傻到家了。
    “我不知道。”夜聳了聳肩，“不過你要是告訴我，我就知道了。”
    “……”
    “怎麼了，怕我不懷好意？”
    “為什麼要做到這份上……”袁軒的聲音有些低。
    夜歪了歪頭，大概是沒聽清楚：“什麼？”
    “你到底想讓我做什麼？為什麼要替我做到這份上？你先告訴我吧，如果我沒這個本事，就讓我滾蛋了吧！這樣下去我這心髒可受不了！”
    “哈哈…”夜無奈地搖頭輕笑，像在笑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我隻是單純的好心。告訴我，你想見的人叫什麼名字？隻要一個名字就好。”
    那一刻，袁軒的腦子裏有無數個念頭在閃回，不過下一個瞬間，嘴先替腦袋做出了決定：
    “伏羲皎然。”
    ……
    唉…我真是個傻瓜啊。
    怎麼能抱有這樣的希望…根本不可能的吧？指望一個意圖不明的家夥把朝思暮想的人帶到麵前來…夜那家夥，隻不過是隨口說說的吧？再說…他又怎麼“請”得動小冰塊兒呢……
    皎然不是一個人，而是背負了整整一個家族，甚至整個迷局之境的囚徒。
    雪嵐沒有被“解縛”，也隻不過是說明皎然還活著，至於怎麼活著，活成什麼樣，全都不可想象。
    “喂…有雪嵐的氣息沒有啊？”
    墨梅像是在自己懷裏睡著了，一點回應都沒有。
    袁軒反而鬆了口氣。
    這兩天，墨梅始終非常興奮，它一興奮，袁軒就頭疼——畢竟在自己心口那麼近的地方，搞不準一下子哪根筋不對勁，想把主人紮死玩玩兒，那都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其實想想也不是墨梅的錯。有些利器淩厲的氣息，連袁軒這個活人都感覺得到。在這兒，就在這大營之中，糜爛的香薰和酒肉味道之中，暗藏著危險的躁動。袁軒雖然好事，卻不喜歡鬧事，所以有意識地限定了自己的活動範圍，盡量不離開睡覺的帳篷太遠。
    又有人來了。
    這種事情不用到營門口去看，隻要看到身邊有人穿戴整齊，緊張兮兮地往外跑，那一準是又有什麼了不得的人過來了。詭異的是，所有人——當然包括袁軒在內——穿的都是便服，不管原先怎麼風光顯赫，到這裏個個都像是布衣平民，詭異而且有趣。
    搞不好又是夜的惡趣味……
    墨梅忽然在袁軒懷裏激烈地顫抖起來。
    袁軒吃了一驚：“怎麼了？”
    剛問完，墨梅像從睡夢中突然驚醒的嬰兒那般，一下子又滑入了夢鄉中，不但一點反應沒有，連存在感都變得微弱了。
    袁軒忙找了個角落，把它從懷裏掏了出來。
    這哪裏是墨梅！！！
    一把再普通不過的，灰撲撲的剪子，沒有什麼血色的梅花，連通體的漆黑都不再有了…袁軒傻愣愣地看了它半天，終於發出了一聲殺豬般的大叫。